刕鹤春确实很畅快。他跟三弟确实关系不好,母亲让他写信去说和他还不愿意。但还是不好拂了母亲的好意,于是忍着气下笔去写,谁知道越写心里越顺畅。
他在信里面指出三弟的不对:三弟妹日夜操劳养育孩子,你如今说要走就要走,想过母女分离之痛么?又想过两个孩子离开母亲之后,母亲有多难受么?
母亲已经哭了数次了,都是因着你不肯低头。父亲也对你颇有微词,你也该多写信回来给他。
他泼墨挥笔,洋洋洒洒,越写越有精神,共写了一上午的信——一个信封是装不下的,足足用了三个信封才装下去。
他如今修闭口禅,这些话不能对外说,对父亲说显得他不稳重,对母亲说他也不愿意,只能对折绾吐露吐露。
他道:“你长姐也不喜欢三弟。”
折绾本是不愿意听的,但他开口就说长姐,折绾不得不停下来听一听。
刕鹤春便来了兴致,道:“他和我别苗头,对你长姐就有偏见。”
折绾其实一共也没见过这位三少爷几次。不仅是她,宋玥娘其实也很少见刕鹤悯。
两人年少成婚,宋玥娘生下孩子一年刕鹤悯就离开京都去湖州任职了。
当时孩子小,宋玥娘不愿意孩子受颠簸,便带着孩子一起留在了京都。 然后就再不愿意去湖州。
折绾最开始很是不懂她。说她喜欢刕鹤悯吧,她一辈子也没有去过湖州。说她不喜欢吧,她又能时常三天一封信,嘴边常常挂着。
后来折绾跟她关系没有那般僵硬了,宋玥娘还道:“我给鹤悯又送了个妾室过去,希望能照顾好他。”
她是一点妒忌心都没有的。
折绾没忍住问:“可你不去,那边的妾室都要做少夫人了。”
宋玥娘就憋了一脸的不快,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但还是道:“我去湖州做什么?那边离京都多远,我父母兄嫂都不在,刕鹤悯欺负我,都没人给我做主。我又吃不惯那边的东西,还不如留在京都。”
“何况我儿女都生了,儿子留在身边养,我怕什么?她们还想做少奶奶?只要我兄长一封信,她们都得卖了。”
这是她的底气。
但即便是这么说,她跟刕鹤悯还是没少吵架。吵得最多的还是儿女。
刕鹤悯一直都想让升哥儿也去江南。
他在江南倒是没有生下庶子庶女,一生只有升哥儿和莹姐儿两个子嗣。
折绾便也对刕鹤春道:“你也少管三房的事情,别瞎在那边搅和。”
刕鹤春摆摆手,“我还不懂这个道理么?我只是随着母亲的心意罢了。”
他都能想象三弟收到信的时候该有多气恼。
他忍不住笑起来,而后突然问道:“真有红梗子开白花的么?”
折绾:“……毛病!”
她去忙自己的了。她真的很忙。茶树,胭脂,花种,花样子成衣——即便有那么多人帮忙,她依旧是手头事情多得很。
她如今已经不满足于一个小书房了。她想把刕鹤春旁边的院子也收拾出来做书房。
今日趁着日头好,她又因孙三娘那些话憋得难受,于是干脆动手收拾。她喜欢忙起来,忙起来就不会想太多。
刕鹤春本以为她要去书房里面看书,结果就看她又吩咐人从他的库房里面搬东西了。
他靠着廊柱,“嗬,倒是……说动就动。”
她这般的性子其实在官场也吃亏。别人都不动,就她动,便显得不动的人好像没做事,是会被人说道的。
但刕鹤春却很喜欢这般的性子。他喜欢做实在事的人。
折绾已经布置过一个书房,再布置便得心应手,来来回回让人去库房里面搬东西,“要衣裳架子——对,要十个左右,我要在上面挂衣裳的。”
花花草草就在苍云阁的书房,要是再做衣裳的花样,便来这个大书房。
莹姐儿捧着一堆铃铛过来了。她看见新屋子就欢喜,小声跟折绾道:“祖母说,明年四姑姑嫁人之后,她的院子就给我了。到时候我也做成大伯母这般的书房吧?”
折绾没想到赵氏还跟莹姐儿说这个!她摸摸孩子的头:“你现在的院子也很大,可以先做个书房出来。”
莹姐儿:“有书房,但阿娘说那是阿爹的。”
折绾:“你阿爹也没有回来。”
莹姐儿眨眨眼睛,觉得大伯母竟然如此聪慧。她捧着怀里的铃铛,“大伯母,这都是我做的。” 折绾:“太多了——不如做成惊鸟铃吧?”
惊鸟铃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一串。她温柔牵着小姑娘的手在那边将铃铛串起来,跟莹姐儿道:“你孙家伯母那边也来了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姐姐,下回我带她来,你跟她一起玩?”
莹姐儿点头,“那我送些铃铛给她吧?”
她亲自串好一个惊鸟铃,“这个给她。”
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啊?”
折绾:“雁雁。”
莹姐儿眼珠子一转:是只鸟姐姐啊。
那送这个合适吗?
折绾笑起来,温和道:“合适的,她也不落在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