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娘子,你不会是编造不出来就想耍赖吧?”燕昭帝沉声道,明明嘴角挂着和煦笑容,却教乔钿华感受到窒息般的压迫感。
“我看陛下是不自信。”乔钿华低下脑袋,弱弱地道。
简公公见状,心道不妙。乔娘子没准备好台词就唱戏,现在又犯怂,这不是给陛下添堵么。况且,陛下不是北海王殿下,伴君如伴虎,不会纵容乔娘子。
“乔娘子,朕记得,你好像有个小竹马,叫作徐尚钶,今年参加科举考试。”燕昭帝笑眯眯,眸光愈发温和。
简公公瞧了,额头冒出冷汗,竟是不敢递眼色。
燕昭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要拿徐尚钶开涮。
“陛下,先孝纯皇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兰花的?”乔钿华心底十分怨恨赫连家这一贯的威胁手段,但是不得不抬起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燕昭帝,掩饰心底的怯弱。
语罢,燕昭帝愣住片刻,尔后陷入深思。
“我听殿下说,先孝纯皇后性情孤冷,像兰花这样许多人都会爱惜的品种,她未必真心钟爱。陛下不妨想一想,先孝纯皇后生前住的寝殿,除了兰花还有什么花。”乔钿华鼓起勇气,扯开僵硬笑意,宛若她手中捧的那朵枯萎寒兰。
“简公公,摆驾紫兰殿。”燕昭帝哽咽道。
紫兰殿?先孝纯皇后不住凤鸾殿,而是住在紫兰殿!那必然是爱极了兰花……乔钿华收到简公公自求多
福的眼神,顿时小脸煞白。
忽然,燕昭帝回头,幽幽地看了一眼乔钿华,笑得诡异:“紫兰殿近来缺少花肥。”
乔钿华听后,双腿打颤,欲哭无泪。
她能不能同陛下求情,尚钶是臭石头,当不得花肥,只会玷污先孝纯皇后养过的兰花。实在不行,她擦了殿下送的花间香,先孝纯皇后或许不讨厌。等一等,她也不想做花肥……
然而,当乔钿华踏入紫兰殿后,有些绝望了。
映入眼帘的,不是一片寒兰,还是什么花朵。
寒兰的叶,银边、光泽、薄柔;寒兰的花,瘦长、匀称、飘逸,欣赏寒兰,会不禁进入烟雨江南境地,情调雅致。
“乔娘子,从朕第一次见到清然,她已经钟爱寒兰了。看在铮儿的面子,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能够在紫兰殿里找到清然曾经爱过的另一种花卉,朕就放过你。”燕昭帝俯下身子,亲吻一朵寒兰,目光温柔,语调寒凉。
“陛下,我想到了,先孝纯皇后曾经爱过雪花。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雪花,很符合先孝纯皇后的气质。”乔钿华勉强笑靥如花,乌溜溜的眼珠子轻微转动一下。
话音刚落,燕昭帝扼住乔钿华的脖颈,眼神幽冷。
他任由乔钿华挣扎了许久,才狠狠地甩入寒兰丛中。他此刻怨恨寒兰,就像怨恨从来没有爱过他的裴清然一样。
燕昭帝拂袖而去后,乔钿华紧紧抱住简公公的大腿。
“简公公,帮一帮我……”乔钿华泣道,泪眼朦胧。
简公公打了拂尘,运送内力,轻巧弹开乔钿华,又唯恐被乔钿华缠上,便踱步到门口,叹道:“乔娘子,不是老奴不肯帮你,而是老奴也束手无策。你带来的寒兰,随时可能刺激到陛下,继而牵连了北海王殿下。这一次,你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应该学一学宣城县主,陪伴北海王殿下左右,至少博得北海王殿下的感动。”
“简公公,麻烦告知一下尚钶,逃入北海王府。”乔钿华仍然在哭啼,眸子经泪水清洗,晶莹澄澈。
“乔娘子,没用的。”简公公摇头叹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区区一个北海王府,燕昭帝不会在意。然后,简公公挥挥手,示意羽林军关闭了紫兰殿的殿门。
乔钿华瘫坐在地,知晓她的哭泣多么脆弱无力。
她缓缓地爬起来,希望再渺茫,她也要在紫兰殿寻找出另一朵不是寒兰的花,给尚钶一个交代。她捂住嘴巴,眼泪簌簌,无法想象害死尚钶的画面。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她以后再也不想靠近赫连家了。
可是,隆冬时节,能够开花的花朵太少。乔钿华寻寻觅觅,拨开每一片草叶,冻得小肉手红肿,也没有寻到一朵不是寒兰的花。
怎么办,她宁可代替尚钶去死,也赔不起一个尚钶。
思及此,她灵机一动,拔了发簪,挽起袖子,在细嫩手腕上划
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疼得眉头蹙蹙、牙关咬紧。
她想到了,如果她找不到别的花,她可以代替尚钶去死。
她是举子身份,若是死在紫兰殿,传出去影响不好。阿钰要是足够机灵,办几场闹鬼的戏码,招致民间的纷纷议论,应当能够逼迫燕昭帝退让一步。
于是,乔钿华继续寻找别的花朵。
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寒兰上,格外妖冶。而乔钿华咬紧了发白的唇瓣,脚步踉跄,苦苦地坚持下去。
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时间漫长且煎熬。
乔钿华突然倒在寒兰丛中,狠心抓了一把草叶。尔后,她眼尖地发觉了一朵泪滴形状的小白花,变得欣喜若狂。
“尚钶,我救了你一次!”乔钿华大笑道。
尔后,她贴着草叶,仔细去看,原来这些特别的小白花,很是低矮,擅长将自己隐藏在寒兰的美丽之下。她迫不及待地拨开小白花底下的土壤,尚未修剪的指甲断裂出血,却隐隐期待着更大的惊喜。
一个时辰后,乔钿华翻出一只红木嵌螺钿匣子。
红木嵌螺钿匣子盛满松花笺,书写的是簪花小楷。
乔钿华读了第一枚松花笺,写道:檀奴,初次相遇,我正在打理阿娘的寒兰,假装没有听见你的言辞。你说,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你不知道,你的嗓音,犹如天籁,教我忘记了去爱护寒兰下边的雪铃花。
“殿下,你是先孝纯皇
后亲生的。”乔钿华喃喃道。
她抱着匣子,刚站起身子,眼前一黑,怦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