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很難過。
季知非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撞鐘一樣撞在蘇風眠心口,而他唯獨心裡重複默念了這一句話。
季知非會因為他而難過,這是他從來都不敢去設想的事情。
他懵怔地靠後坐了坐,陷進座椅後半截向下傾斜的軟皮里。
「還有第四件事,」季知非深呼吸一口氣,側過頭望向蘇風眠,「我想,我想要你,要你當我對象。」
蘇風眠沒說話,和季知非對望了許久。
季知非等得有些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真的說了這一句「要你當我對象」,他張了張口,打算豁出去再重複一次,就聽見蘇風眠冷不防來了一句:「外面下雨了。」
隨後他聽到雨聲,一滴一滴的,噠噠響,漸漸的玻璃上也劃滿了雨的痕跡,他扭過頭,望著擋風玻璃上的雨跡。
這是穀雨以來的第一場雨。
蘇風眠本以為今年的穀雨不會有雨了,原來只是遲了一兩天。
季知非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按下雨刮器時,蘇風眠湊上去親吻他臉頰的嘴角,對他笑了一下,算是回應了。
第49章
蘇風眠從未奢望過會過上早晨睜開眼就看見季知非,晚上閉眼前看到的人還是季知非的生活。
如果說以前期待過和季知非在一起,也不敢期待和季知非同居。
除了吃飯工作,他們最常做的事,就是抱在一起,什麼也不做,甚至大部分時光里,他們都不接吻不做愛,只是抱在一起,一起說話,看手相,研究對方有幾根睫毛。
在失去了親人後,季知非似乎變成了他的親人。親密的愛人。讓他對生活又有了憧憬。
而蘇風眠最喜歡的,是聽季知非說他讀大學時候對自己的看法,可能是因為時間相隔太遙遠了,聽起來,那個時候的自己好像是另外一個人,好像在聽季知非講別人的故事。
蘇風眠總會在季知非面前安靜下來,課堂上有多麼滔滔不絕,回到家就有多麼乖順地聆聽。
季知非和他不一樣,季知非似乎是更喜歡傾訴的那一個人,他總是抱著蘇風眠,給他說一些很奇怪的故事,比如他遇到了的怪病讓他頭疼,比如他母親知道蘇風眠後非常高興自己的兒子有了一個伴兒,比如他是如何說服蘇落崎,將蘇風眠拐到自己家的……
蘇風眠聽季知非給他吐槽蘇落崎有多難伺候的時候,笑得一抖一抖,好在蘇落崎高考結束之後便去他父親家了。
說起來也很有意思,這個小姑娘和蘇風眠告別時,蘇風眠竟沒有感到不舍,而是如釋重負,蘇落崎卻非常捨不得,硬是多和他待了幾天,吃了好幾頓他做的飯才離開的。
「你是不知道,你那個學生對我的態度簡直一落千丈,她多半知道我們的關係。」季知非說,「現在小孩兒真厲害。」
「真厲害,你也真厲害,居然和小朋友鬧彆扭。」蘇風眠抱著他,對他傻笑。
季知非看懷裡的蘇風眠沖自己笑,這樣熟悉的眼神,寫滿了喜歡的眼睛,是他最喜歡的,像月牙,燦爛又漂亮。
他本不是喜於表達的人,可是在蘇風眠面前,他總有很多想說的東西,一千零一夜似的,今天說完明天又有,十幾載的故事都巴不得給他都分享一次,兩次,三四五六無數次。
這讓蘇風眠覺得,他們的性格似乎逆轉了一些,卻還是讓他感到舒心自在。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月,蘇風眠想著,既然在一起一個月了,他或許也該給季知非一點禮物和驚喜。
雖然一個月並不長,但他希望平淡的生活里能有小小的儀式感,他也想多看一看季知非笑,季知非笑起來,蘇風眠會比他還要幸福。
這天是周四,蘇風眠推掉了晚修的值班,提早回了家。
季知非昨天提了一嘴,說是今晚有個小手術,要遲點回來。
蘇風眠只覺得正好,他還擔心季知非回來得太早了會打亂他的計劃。
蘇風眠先是預定了一些玫瑰花,訂的是藍色的——他認為紅色的太俗,白色的太不吉利,至於粉的黃的看起來像是芍藥,藍色的就正當好。
他把花擺在餐桌正中間,三朵藍玫瑰插在透明的玻璃花瓶里,不多不少地給季知非灰白色調的餐廳增添一點顏色。
吃什麼呢,他想,吃牛排也是太俗了,小炒菜又顯得隨意,乾脆做一點日本料理,有那麼點意卻也不至於太正經。
蘇風眠記得,季知非的書房裡是有各國的料理菜譜的,縱然他自己從來沒翻開過,只是拿這些花里胡哨的菜譜填充一下滿是醫學書籍的柜子。
書櫃是木製的,打開之後,一股濃濃的油印墨水味兒撲面而來,蘇風眠咳嗽幾聲,抬了抬頭,望著巨大的書櫃,成百本書發呆。
他得找到何年何月——還不如百度得了,雖然百度許多時候不可信,他曾試著看百度菜譜做東西,做出來的東西還真不是個東西。
不過也可能是自己老了,跟不上信息化時代的步伐,總覺得網絡信息可靠度太低。
正當蘇風眠要拉上書櫃的門,他看到了「英國留學」幾個字,而在這本書附近,全是關於出國的書籍和資料,在它們之中,擺了一個文件夾,蘇風眠沒細看,瞄到合同倆字他就抽了出來。
他打開看,足足二三十頁,他心裡咯噔一聲,沒耐心看,直接翻到最後,卻又看到了另一份合同,是關於這份合同的補充,只有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