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丸号被那荷兰船拖离长崎,离神国日本渐渐远去,驶向汪洋大海。众水手见荷兰船上红毛蕃个个长身红,高鼻深目,蓝睛似碧,深以为奇,暗暗评头论足。
清秋问辛老二:这红毛蕃与佛朗机为邻,也系南蛮,何以能进出日本?
辛老二道:据说红毛蕃不信天主教,信的是拜天教,他们的神和大日如来差不多。再者荷兰人只做生意不传教,他们在岛原之乱中帮过日本,炮轰岛原的叛乱教徒,所以禁教后只有荷兰人能来长崎,不过他们现在来了也只能呆在出岛,跟坐牢没啥区别。
清秋问:岛原之乱是怎么回事?
辛老二道:我那时才几岁大,啥也不懂,一日见来了好多官兵,说是岛原和天草的天主教徒造反,这些官兵过去平乱。
那时候也不知道啥叫造反,觉得好玩想去看热闹,结果被俺爹拖回去一顿揍,后来听说造反的全死了,大人小孩连女人有几万人,幕府这边也死伤一万多,十几万打几万,还有荷兰人的火炮助阵,居然打了几个月,死伤一万多也是无能。
清秋问:这些教徒为何造反?事出总归有因吧!
辛老二脱口而出道:是我也反,领主太欺负人!不让信教也就罢了,修个灶台,换个门窗也收税,明摆不让人活了,若有人欺负到我头上,我的刀可不答应,劈死一个是一个。
清秋笑道:只怕都是你欺负人,没人敢欺负你!你是看谁不顺眼就给人一刀,现在看贫道还顺眼?
辛老二呵呵笑道:道长这身打扮看习惯了也没什么,不觉得别扭了。我还想跟道长学两手呢,那能再砍道长。
清秋道:好啊!有空传你些法术,你要成影武者就厉害了。
辛老二道:什么影武者?我可不想做人家的替身!
清秋道:不是替身,是分身,你有几个分身不强过单打独斗!这几日每晚下船多少了解些日本,这日本的影武者颇有趣,原来就是分身武士。
辛老二道:那不错!遇到枪炮也不怕了,打到分身上一点事没有。道长什么时候教我?说的我心痒!
清秋一时高兴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教你!
辛老二忙跪下叩谢,清秋道:不必!不必!找个僻静之处即可。
辛老二道:那去底舱吧!
二人来到底舱,里面黑灯瞎火,清秋施法照亮底舱,对辛老二道:要贫道教你不难,不过你得答应贫道一件事才行。
辛老二道:莫说一件,十件百件也无不可!
清秋道:只需一件!
辛老二问:哪件事?
清秋道:今后不可随意杀人,对天誓!
辛老二不服道:良民自然不杀,人渣不杀天理难容!
清秋斥道:良民人渣你说了算?贫道也是人渣?
辛老二道:道长息怒!只因平日所遇道士皆是装神弄鬼,坑蒙拐骗之徒,对道士没好印象,所以误会道长了。
清秋道:这个情有可原,贫道不怪你,你扪心自问,可有无辜之人死于你的刀下?你杀的皆是人渣?
辛老二道:杀上头了哪顾那么多,冤死的鬼自然有,乱杀人的多了去,凭什么我不可以?
清秋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就不畏神明?
辛老二道:神明当然敬畏,只是这神明看不见、也摸不着!天天拜那泥塑雕像也不管用啊!
清秋道:道为天地母,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四大,人居其一,岂可随意杀戮?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岂可肆意凌辱?你不愿受人欺负,人岂愿受你欺负?神明乃为人造,在你我心中!何须看见摸着?
辛老二听了久久不语,幡然醒悟道: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辛某杀人颇多,罪孽深重,只能以死谢罪了。
清秋道:你有罪无罪,贫道不知,贫道也无意要你以死谢罪,只望你悔过自新,敬畏神明,今后不再妄杀一人,能否做到?
这有何难!辛老二双膝跪下一手指天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幸老二今日对天誓,从今决不滥杀一人,如若违誓,天打五雷轰,死于乱刀之下!
清秋道:好!贫道就授你些法术,你仔细听好!
遂传一些心法口诀与辛老二,可喜那辛老二头脑单纯,心无杂念,且有学武的基础,更兼素有慧根,居然一点就通,大大出乎清秋意料。
演练不多时辛老二已能唤出一个分身,模样和自己一毫不差,髡头跣足,手持长刀。清秋令辛老二和分身对打,再从旁指点刀法,一日下来辛老二的刀法大有长进。
第二日二人又在底舱演练,辛老二刚和分身打的难分难解,忽然船身一阵颠簸摇晃,辛老二赶紧收起分身,待船稳住听得甲板上传来吵闹声。
甘四老在大声嚷嚷:别动!放下刀!让他们搜!听我的!不要找死,咱们没值钱的东西,不要抵抗!
二人上到甲板一看愣住了,一群红毛蕃士兵全副武装涌来,二人还没弄明白出了何事,已被几个士兵驱赶至船尾,泥丸号的水手差不多全在那里,个个惊慌失措。
甘四老倒挺镇定,对众水手高声喊道:别慌!呆着别动!不用怕!
清秋问:出了何事?这些红毛蕃要干啥?
甘四老挥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红毛蕃想看下咱这船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他们想要生丝、绸缎,咱这船上哪有这些,让他们搜去吧!红毛蕃常干这种打劫的事,早防到这手了!这船上就一些琉球的土特产,不值钱!他们想要让他们拿吧!
那些红毛蕃士兵将船搜了数遍,只找到些海带、鲍鱼之类,并无生丝、绸缎、金银等,报告给船头一位军官模样的红毛蕃,那荷兰军官头戴宽沿软帽,上插一支彩色羽毛,身披红色披风格外醒目,听了报告面无表情。
等到搜查的士兵报告完毕,那荷兰军官手扶佩剑缓步向船尾走来,后面几个随从跟随,走近甘四老等人,荷兰军官站定,傲慢地看着众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后面跟的通事翻译道:谁是船长?出来说话,荷兰船长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