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着,”洵美说,“我叫人把这些衣服拿去洗了。”
三秀还是不敢看她,只是微微点了一点头。
等到洵美锁了门回过身来,恰看见三秀已经料理好了衾枕,正背对着自己坐在雕花大床的床沿上,浴衣解了一半,现出雪白的脖颈与一段光滑的后背,心中一惊,不禁就呆立在那里了。
三秀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洵美就全明白了。她的心跳得非常快,脸也红了,故作镇静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秋夜的凉风就从窗口吹进来。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圆月照在当空。
“今秋的月色真好啊。”她望着远方说。
话刚说完,洵美就感到自己的腰肢被手臂环上了。是三秀。此时的三秀,已经无声无息离了床沿,伏在了她的背上,依旧是什么话也不说。绵软的触感,洵美的后背,清楚地感觉到了。
她此时再也无心月色了。一个更大的问题萦绕在她的心间。三秀是她喜欢的人,却也是她未来的嫂嫂,自己最喜欢的二哥未来的妻子。想到这里,洵美从三秀的怀抱里挣扎出来,稍微平复急促的呼吸,转身凝视着三秀的脸。三秀却将脸转到一侧。洵美吻她的脸颊,又被她躲开了。
洵美有些疑惑。
“你,不愿吗?”
三秀站在那里,没有回应。
“那你何必如此……”
三秀还是没有回应,转身走到雕花大床的一侧,背过身躺下了。
猜不透三秀的心思,洵美心中也不免有些闷闷不乐,只好也背对着三秀躺了下来。然而头一挨上枕头,烦恼反而更多。三秀和二哥的婚约,三秀的态度,无一不在熬煎着她的心。
洵美坐了起来。潮湿的长凝结的水珠,一滴滴落在衾被上,好似泪珠一般。她回头看看三秀——还是背对着自己躺在那里,好似没有一点气息似的,又好似睡着了。
“好自私。”
洵美终于忍不住说了出口。
三秀并没有睡着。洵美的那句话清清楚楚地让她听见了,又像刀子一样扎在了她的心。她想起当初自己逼迫瓶娘,不准她弃演《美人瓶》时,瓶娘似乎也说了类似的话。
她和瓶娘一同生活了一年,早已如同胞姐妹一般。在街上游荡的大半日,她甚至打起了自己的主意。乃至看到陶洵美的时候,她甚至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与其卖给不相识的男子,或者肮脏的青楼,不如卖给她。
在这世间,为了救手足姊妹怎样都不为过。一路颠簸,她都在尝试着这样说服自己。
她以为待瓶娘只是同胞姊妹的情感,只是这样。至于洵美,只要逢场作戏,也一定能应付。
但现在,当她躺在这张雕花大床上的时候,才终于看清这件事究竟是何等困难,先前的想法是何等天真。一张张脸孔自她眼前飘过:瓶娘,父亲,洵美死去的哥哥。良心,私心,此刻都受着比她想象的还要痛苦千倍的折磨。
然而,一旦她稍微迟疑,不花的狂笑又回到了她的耳边,将她从幻梦中惊醒。
三秀转过身子,看见陶洵美正跪坐在自己的身边,两只眼睛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最深层的想法一一看清。三秀知道自己再也躲避不能。
“三秀,我想看一看你,”洵美的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我不管了!我想看一看你真正的样子,求你……”
洵美的嘴唇颤抖着,十指紧紧抓住锦绣的被面,简直是在哀求。
最初的迟疑早已消失无踪,少女的迷狂战胜了一切。三秀也不禁震撼了,与此同时,她内心最后的火焰也终于熄灭。眼前这个人,至少是会爱惜自己的,起码今晚如此。她这么想着,终于忍不住自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