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仿佛镜面碎裂,她身子骤然落空,无尽的失重感将她包裹,云水于顶端渐渐远去,直至坠入漫无边际的黑暗。
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有浅淡冷香拂过鼻尖,一只手搭上了沉眠之人的腕脉,微凉的触感令闭合的双眼蓦然睁了开。
楚流景反手擒住了搭在腕上的那只手,初醒的眸中一片清明,不见丝毫困倦,而在瞧清身前之人的面容后,她顿了一顿,敛去眼底冷色,慢慢松开了手。
“……秦姑娘。”
秦知白收回手,扫了一眼腕骨处留下的红痕,面上神情瞧不出喜怒。
“毒素虽已除尽,但到底余留过久,恐伤真元,这几日还需好好调养。”
“多谢姑娘。”楚流景道过谢,又道,“我平日向来浅眠,不知为何昨夜竟睡得如此深,叫秦姑娘受惊了,实在抱歉。”
秦知白神色淡淡,“百花毒于气血有亏,沉眠可助伤势好转,因此我以金针催动了你安眠穴。”
楚流景恍然,“原是秦姑娘一片好意,流景感激不尽。”
她眉眼微垂,躬身低首道谢,低敛的眸光却掠过了一丝深色。
她本也对自己如此沉睡有所生疑,因此才出言试探一二,只是没想到眼前人回应坦荡,如此一来,倒是无可指摘。
秦知白未置可否,只道:“燕回有些事想要问你,你既已苏醒,我便让她前来寻你。”
“不必麻烦燕司事了,我去寻她便是。”
楚流景取了一件新的外裳披上,方站起身,目光却扫见身前人略有些发白的面容,不由关切道:“秦姑娘面色如此苍白,可是身体不适?”
秦知白低了眸,淡淡道:“无妨。引气入穴有损心力,休息几日便是。”
楚流景神色一顿。
百花丸乃是云剑山庄以山谷百花炼制而成的门派秘毒,除却云剑山庄掌门以外,寻常人当无药可解,即便以内力逼出毒血也定然无法除尽余毒,唯独被称可解天下百毒的药王谷太素心经或有解毒之能,而引气入穴正是太素心经所载针法之一。
只是太素心经唯有药王谷谷主可学,且施针方式极为特异,施展心经之人需全神贯注,以内息灌入金针通经接气,如此劳心劳神之举势必会损耗真元。
究竟为何……
眼睫轻点,楚流景歉然道:“是我一时不察,遭贼人所劫,拖累了姑娘。”
秦知白眸光淡无波澜,“医者分内之事,非你之过,不必在意。”
略一停,又道:“何况,此次大约是我牵累了你。”
楚流景心知肚明她话中之意,面上却仍是露出了微茫神色:“秦姑娘此言何意?”
“他们是因我而来。”
“为了十洲记?”
“或许。”
安静少顷,楚流景道:“姑娘无事便好。”
尚未完全恢复的人低咳了两声,面色仍有些病白,再抬首时,眉梢眼角却流露出了温软笑意。
“我本就是伤病之人,若阴差阳错换得了秦姑娘平安,怎么看都是笔极划算的买卖,又如何称得上牵累。”
前行的脚步忽而停了住,秦知白侧过眸,双眼望住了她,道:“你并未亏欠于我,因此不需要换我平安,你我之间亦并非任何交易。”
楚流景怔了一怔,垂眸笑起来。
“秦姑娘说得是。”
谈话暂落,两人离开客房,朝客栈大堂而去。
走下二楼,二人并未在大堂见到燕回身影,却听得客栈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响。
门外长街上,一名海棠色衣裙的少女持鞭而立,她手中银色软鞭正对着一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身后一名女子跌坐在地上,发丝散乱,一只手用衣裳掩着,面色微微发白。
来往行人见有热闹可看,皆停下了脚步观望,在瞧清当中几人后,便窸窸窣窣地谈论起来。
“那不是春池阁的锦雀姑娘吗?怎么眼下未待在阁中,反而来了这大街上?”
“听说她前几日被谢家的二公子赎出阁了,当日夜里便跑出了谢家,不想今日谢家的奴仆在郊外义庄中发现了她,她逃至此处被抓了个正着,谢二公子当街便着人打了她一顿。”
“便是那位打死了两任夫人的谢二公子?真是造孽那。”
“可不是吗。”
人群议论纷纷的话语声经久未息,持鞭的少女似有些不耐,视线往旁一扫,却忽然凝在了客栈中走出的女子身上。
清透的眸中霎时亮起一抹喜色,少女望着秦知白身影,招手高喊起来。
“秦姐姐,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