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平米单人宿舍,有床、办公桌和独立卫浴,条件不算奢华,可也顶得上普通三星级宾馆。
严开明撤换掉宿舍的被子,铺开伴他三十几年的军被,这条被子缝补过不知道多少遍,单是被面整体更换就换过五次,老棉花更是弹了续,续了弹,可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背着它,仿佛是老友一样,一摸到它就会有说不出的亲切感。
看着这位“老友”,严开明有些出神,他这次回来是下了决心的,不克服关键技术问题绝不收兵。
实验室多好的条件呀,在这里工作过被人叫一声科学家也不为过。大盾构研发,一代隧道工程人的梦,能参与其中是多么光荣啊。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心太野了,哪里似他们当年,只要祖国有需要,他们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
好怀念那些战友们啊,他们有些人的年龄就定格在照片里那张稚嫩的脸上了,生活不易,孰不知对有些人而言连生命也是为之不易的,就像当年的战友们连遗书都来不及写,斯人逝矣,活着的人却要替他们完成那个青春热血年代留下的使命。
严开明的眼睛模糊了,他仿佛看到一支队伍正唱着高亢的歌儿向他走来,他张开双臂迎上去,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的他,奔向那支满是激情的队伍里,同战友们一起,战天斗地……
“背上行装扛起枪,雄壮的队伍浩浩荡荡……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
广袤的大西北,荒凉的大戈壁上,又是一年大风季,狂风格外凶猛。
一支四千人的队伍埋起头蚁作前行,砂石啪啪的打在脸上,抽得人一阵阵作痛,脚步声混在风里时隐时现,这还只是中级风,再大的话,多坚强的铁军也得停下来找避风港了。
年轻的严开明有着一张俊朗的脸,一看就是电影里那些很正派的形象,刚从新兵连下来的他,一来就对上了个大工程,整师人都得上前线、打硬仗。
铁道兵最大的硬仗是什么?
穿隧道!
英雄铁道兵怕过谁?
东北哈长、华北津浦、西北陇海、西南湘桂哪里没有他们的身影,解放战争时期便已功名赫赫,抗美援朝顶得可是美国人的飞机,这次与兄弟部队会战南疆,打通万年雪山,临出发前早已立了军令状,没有铁道兵啃不下的硬骨头。
小严个子不高,但是身体壮实得像头小老虎,早听说铁道兵苦,他不怕苦,可他不知道是这种苦,一连吹了几天风沙,当初的雄心壮志差点飞到爪哇国了。
“呸!”
唾了一口沙子,一脚踩到软沙面上,一个趔趄,沉重的背包绳一滑,绑在内务上的搪瓷脸盆连带藤盔像纸片一样飞到空中。
这简直违反了地心引力定律,小严刚一张口一捧沙子结结实实灌进嘴里。
眼见内务也要吹飞,真叫人欲哭无泪,还没上战场呢就要丢盔卸甲了。
一双大手吃力的抓住小严的内务,大风里即使粗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也将将抓住飞扬的内务。
风太大,感激的话就不要多说了,小严热切的看着老连长,真心感谢这一抓,不然小严的第一战就太糗了。
铁道兵的故事堪比一千零一页,而老连长是很神秘的一页。
严开明还在新兵的时候,新兵班长谈及老连长时就是一脸崇拜之情,还是过年的时候,老连长特意跨越几百公里路来看望这些新兵。
第一次见到老连长的时候,严开明正在扫地,不经意间一抬头发现门帘被挑开,一个长得像邻居大叔的可亲中年人出现在他面前,看出严开明在紧张,大叔憨厚的拍了拍严开明的肩膀,和蔼地问道。
“来部队还习惯吗?”
尽管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不过来部队已有月余的严开明也知道这是一位干部,扫帚和撮子还紧紧拿在手里直愣愣地打了个立正。
“报告首长,部队吃得好住得好,习惯得很呐。”
老连长很满意这个兵的应答,再一次用大手重重的拍在严开明的肩头,差点给他拍了一个趔趄。
“不要叫首长,你是九连的兵,我是你的连长!”
“是!连长!”
这个时候班长带着帮厨的兵回来了,一见到老连长惊喜得连忙敬了个军礼,然后亲热得凑上前去问候。
任谁都看得出,这种亲热不是假装的,在九连,老连长就是他们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