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心裡焦急,卻不願催促,就怕對方為了來看自己,而咬牙硬撐著裝作沒事。
就這樣在城中待了數日,四皇子終於如願見到了他們小將軍。
燕雲將軍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給自己倒上一杯茶,言笑晏晏,看不出是受了傷。
在邊城待了許多年,少年意氣的傲骨沒有磨損,但小將軍卻也在無數次明爭暗鬥中學會了很多東西,知道該如何偽裝了。
只是他從不在他四哥哥面前虛與委蛇,除了受傷這件事兒不想讓對方發現,也從未騙過他四哥哥什麼了。
可他許是喝藥太久已經嗅不出藥味兒,所以疏忽了,四皇子剛一走近,就能聞出他身上沾染上的草藥味道。
四皇子也不拆穿,只是旁敲側擊地問他打算何時回京。
這一回,四皇子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無論是再怎麼厲害的小將軍,命也只有這麼一條,要真的就這樣任由人折在他鄉,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往後的午夜夢魘了。
燕小將軍笑著斟了杯茶遞給好友:「等我把北面來的那些人趕回他們老家,讓他們再也不敢過來,就跟你一塊兒回家去。」
可這一年,燕小將軍沒能回去。
反倒是剛見到小將軍一面的四皇子,還沒在北疆住上幾天,就收到了京城傳來的急報,讓他歸家。
急報中並未講明發生了什麼,但一向刻板認真的四皇子不敢耽擱,收到信的第二天就啟程了。
他今年到雲鵠城的時候,已經接近年關,雖然天寒地凍,但想著可以和燕小將軍一塊兒過一個年,倒也不錯。
他啟程回京這一日,正是除夕。
燕小將軍也不曉得京中發生了什麼,看好友連個年都來不及過完,也沒有阻攔,而是一路將人送出了城。
這天一早,天上就飄起了小雪。四皇子一行雖有幾輛馬車,但他卻一路與小將軍步行,在雪地上留下了兩人的腳印。
直到大雪已經將倆人來時的腳印覆蓋,眼瞅著也到了城門口,小將軍送到不能再往前了,四皇子開始勸他趕快回去。
天上的雪越發大了,不知何時,皚皚白雪已經落了兩人滿頭。
燕小將軍指了指對方頭上的雪,不由笑了起來:「你看起來就像是變成了個老先生。」
四皇子也微揚起嘴角:「你不也是?」
不知怎麼,小將軍就想起了二人從前的約定,要一起長大,一起變老。
「是啊。」燕小將軍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嘿嘿直樂,「那咱們這樣,算不算是一塊兒白頭到老了?」
四皇子看著面前人的眉毛與鬢角也被雪染成了雪白的顏色,心情十分愉悅地點了點頭:「那你我此生也算共白了。」
*
冒著寒冬臘月的風雪,四皇子回到了京城。可只是剛剛走進城門,他就察覺到了京中毫無往日的喜慶。
不似北疆,京城此時已經開了春兒,正是農忙的時候,但百姓看上去無精打采,甚至有些戰戰兢兢。
走了一路,四皇子只在接近京城的時候聽聞了一些小道消息,說是宮中好像發生了什麼變故,但具體怎麼樣了,卻沒人能說得明白。
帶著一路的惶恐不安,四皇子回了家。
等著他的,是太子與三皇子接連被害、皇帝與皇后重病的局面。
四皇子從小就知道,自己天賦不如別人。
他沒有太子長兄那樣的文韜武略,不如二皇子精明能幹,吃喝玩樂上比不過三皇子,連舞刀弄槍都趕不上最小的妹妹。
可這也沒什麼,他父皇母后正值壯年,太子長兄與他一母同胞,性情又一貫寬和溫厚。哪怕他文不能武不就,像太傅說的那樣只會死讀書,也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他未來註定什麼都不會缺,反正有那麼多人擋在他身前。
可偏偏,他沒盼到那個可以躲在院子裡喝喝茶、看看書、悠閒自在等著他的小將軍回家的未來。
被交到他手上的,是一個危機重重的朝堂,一個風雨飄搖的王朝。
臨危受命,四皇子成了的太子,在皇帝重病臥床不起的當下,行監國之職。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朝堂並非鐵板一塊,也不是所有人都盼望著大昭百姓能過得有多好,有的是人只想著自己的利益,不顧他人的死活。
太子監國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而監國的那位卻不是最開始的皇長子,而是從前連名姓都沒有聽說過的四皇子。
這一消息,讓對大昭的土地垂涎已久的蠻夷心裡有了算計,一時之間,大昭同時面臨內憂外患。
四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他只知道不能把朝堂交到那些主張割地議和的人手上。
等敵人被養得兵強馬壯,大昭要面臨的就是滅頂之災。
而且他親眼見過了邊城百姓過著怎樣的日子,見過了守城的將士流了多少血,妻離子散的慘劇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這樣不顧百姓、不顧將士犧牲換來的虛假和平,又叫他怎麼能心安理得享受?
屋漏偏逢連夜雨,宮變沒多久,就趕上了一個災年。
大昭雖未被天災波及,但北疆已傳來了敵寇準備大舉南下的消息。
朝堂上亂成一團,人心惶惶,不僅要跟外敵對抗,還要跟自己人鬥智鬥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