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半,火車行駛進寒城北站,也是這趟旅程的終點站。
燕晗一行下車先去吃了頓午飯,又訂好了一家民宿,就直奔姨姥姥的老家地址而去。
大半個世紀過去,老舊的街巷早就找不到往日的樣子,好在一些門牌號和標誌性建築的位置沒變。
可等燕晗一行人找過去的時候,從前出現在姨姥姥口中的兒時故居小洋樓,現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家博物館。
燕晗看了看大門口的標識牌:「門票一個人才二十,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免費進入,學生憑學生證還可以打對摺唉。」
顧以青小聲道:「比我強。」
燕晗納悶兒:「什麼?」
顧以青嘆了口氣:「前些年,大昭都城王宮的遺蹟上復原了一座宮殿當風景區,我去看了一眼,門票二百八一張,老人和學生只打八折。」
燕晗:「……」
燕晗拍了拍顧以青的後背,以安慰這個想回家看看還得買門票的人。
一行人還是交錢進博物館瞧了瞧,裡面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是誰的居所,迴廊七拐八繞,燈光也十分昏暗,偶爾還會碰上講解員為遊客解讀文物的歷史。
寒城的旅遊旺季在冬天,雖然有傳言說夏天在這裡可以看見極光,但這麼多年了也沒人說自己碰到過什麼極光,所以夏天的寒城並沒有什麼遊客。
博物館內同樣安靜,沉睡在展覽櫃後的舊物埋藏了不知多少故事,歷史在這裡沉澱,時光在這裡安眠。
燕晗放慢了腳步,一直跟在姨姥姥身邊,有時路過幾個展櫃時,還能從她的臉上看到些許懷念的神色。
他不知道老人對寒城的惦念源於什麼,也不知道這一次歸鄉的旅途能否圓上她一直以來的那個夢。
她是懷念故土嗎?
還是想要尋找曾出現在這片土地上的某個人?
姨姥姥推著輪椅向前,她走得很慢,像是在陌生的環境裡尋找熟悉的影子,又像是在細細品味著漫長卻又短暫的一生。
小洋樓一共三層,越往上,展櫃中陳列的物品年代就越久遠。
因為沒考慮過無障礙出行的需求,博物館只有古樸的木質樓梯,燕晗提議自己背著姨姥姥上去,顧以青也說可以幫著抬輪椅。
可姨姥姥說自己想看的東西都在一樓了,再往上的那些自己都不認識,她就想跟孟奶奶留在這邊多看看,讓燕晗兩人自己去樓上逛逛。
燕晗也想著姨姥姥可能是需要自己待一會兒的,有孟奶奶看著也不會有事,就跟顧以青一塊兒上了樓。
兩人剛走到二樓,就看到了一面熟悉的旗幟豎在那裡,上面畫著的正是燕雲軍的飛鳥紋。
這整個二樓展廳都是當年的燕雲軍相關的東西,燕晗從未想到這次的歸鄉之旅還真能讓他追根溯源,與一千多年前的過往重逢。
時間太過久遠,展櫃中的大部分東西都是現代復原出來的,並沒有多少是真正跨過千年光陰的文物。
可是看到了這些古老的樣式,總能勾起人從前的回憶,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歷歷在目,卻如此遙遠。
看燕晗這麼興奮,顧以青也笑了:「雪城裡還有個專門給你建造的博物館,那裡的東西比較多。」
燕晗笑得更開心了:「那我也是有博物館的人了。」
他拍了拍顧以青的肩膀:「你別著急,等你的那個墓挖完了,沒準兒以後也會在旁邊給你建一個博物館。」
顧以青:「……」
不,他並不想要什麼博物館啊!
顧以青心裡犯嘀咕,一直在觀察燕晗的反應,即使燈光昏暗,他還是注意到了對方每一次的表情細微變換。
與舊時光重逢,燕晗一開始是興致勃勃,可顧以青發現,他的表情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等走到最後,甚至有點兒在強打起精神的意思。
這裡來自千年前的氣息太濃重,仿佛每呼吸一口氣都能嗅到烽火與血腥的味道。
重逢的喜悅過後,迎來的就是無盡的落寞。
「走吧。」燕晗牽起了身邊人的手,「得去找姨姥姥了,不能讓她等太久。」
兩人沒去看三樓的恐龍化石就直接回到了樓下,瞧見姨姥姥和孟奶奶正坐在休息區,以及幾位沒見過的老人喝茶聊天兒。
一行四人離開了博物館,找了個路邊的長椅坐下來,商量著現在要去哪裡。
燕晗問過姨姥姥的想法,可她已經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了。
從老人的話語間,燕晗察覺到她是真的已經放下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追尋。
有的時候,人們總是害怕去做某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因為害怕自己去做了之後,心裡就沒了掛念,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活下去。
但是姨姥姥身上卻並不存在那樣的感覺,她還是像往常那樣說說笑笑,甚至精氣神看上去比幾個月前還要好上不少,也並沒有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而感到沮喪。
但這趟旅程才剛剛開始,從他們下火車算起,才過去了兩三個小時而已。
吃晚飯為時尚早,但夏季的寒城確實沒什麼好玩兒的地方,現在就回民宿又好像有些浪費了這難得的假期。
孟奶奶上網搜了搜:「有兩個風景區好像就在這附近。」
燕晗走了過去:「什麼什麼?」
「就是這倆。」孟奶奶在屏幕上狠狠戳了兩下,「白樺樹公園兒和國門風景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