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青:「現在化凍了,路上滑,天又黑,騎自行車載人也不安全,而且大爺上了年紀,不能勞累。」
眼瞅著在場的一個個人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燕晗總感覺自己從顧以青話中品出了一絲不對勁兒的味道。
他剛想表示下自己可以一個人回去,就聽顧以青繼續說道:「您老兩口歇著,我送他回家就行。」
燕晗:「……」
好嘛,原來自己也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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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晗家離學生街不遠,是在附近一個老小區,過條馬路就能看見。
中國結樣式的路燈照亮街道兩側,綠化帶里是常青的松樹,每年冰消雪融時,還能在路邊上撿到一兩顆松果。
兩人以勾肩搭背的親密姿勢,漫步在這殘冬的夜景之中。
顧以青提出可以背著燕晗,但燕晗堅持要自己走,一路雖然有顧以青扶著,但是他腳踝處卻還是因為活動而開始隱隱作痛。
後來,燕晗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顧以青身上,而充當人形柺杖的這個人,卻在瑟瑟夜風中走了神兒。
以前的燕小侯爺特別鬧騰,一眼照顧不到人就沒了蹤影,倒是和今天跑路的那隻貓有幾分相似。
小侯爺身形靈巧,也從小練武,可閃展騰挪間一不留神就會傷到自己。
要是磕著碰著、或者被打了手板兒之類都不見流血的小傷,燕小侯爺一定會雙眼淚汪汪去找長輩或兄姐,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樣子。
顧以青是皇后所出的次子,在皇子裡排行第四,小侯爺就一個勁兒四哥哥、四哥哥地叫,讓這位四哥哥給自己吹吹磕到的地方,說吹吹就不疼了。
可他若是真受了什麼傷筋動骨見了血的傷,反而會藏著掖著,不讓人瞧出來。
有一回小侯爺從房頂上摔了下去,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還一個勁兒裝作沒事人的模樣。
顧以青左看右看都不對勁兒,靠著偷襲才確定他是受了傷,還被他要求一定保密,千萬不能被大人知道。
為了收買他這個四哥哥,燕小侯爺那幾天分外殷勤,顧以青讓他幹嘛就幹嘛,讓抄書就抄書,不准他亂跑他就真的安生在屋子裡待著。
顧以青就這麼緊盯了兩個月,終於讓小侯爺老老實實地在屋裡養傷,直到傷處痊癒。
後來,兩人之間似是有了共同的秘密,燕晗去上房揭瓦的時候也愛帶上顧以青。
顧以青剛開始不答應,小侯爺就撒嬌叫他四哥哥,死皮賴臉往他懷裡鑽,還把從膳房偷拿的糕點往他嘴裡塞,說吃了就是共犯。
久而久之,在小侯爺的薰陶之下,顧以青也學會了怎麼翻牆,怎麼上房,怎麼判斷太傅的戒尺會從什麼方向打過來。
再後來,世上就沒有那個擦傷手腕也要追在別人身後,要人吹上一吹的燕小侯爺了。
只有北疆那位不論受了多重的傷,都能跟人談笑風生、沙場點將的燕少將軍。
顧以青知道,這不是因為小侯爺終於長大了。
只是因為,少將軍身邊已經沒有可以讓他放下心來撒嬌的人了。
*
顧以青腿長步子大,但一直照顧著燕晗的步伐,兩人走得不快,將沿路的風光都印在了眼裡。
燕晗現在住在姨姥姥家裡,老小區里住的也多是老人,略顯荒涼的小區周圍還有許多被人遺忘的廠房,曾經的繁華掩蓋在皚皚白雪之下。
姨姥姥家是在一樓,居委會的人還將那兩三節階梯改造成了緩坡,是為了方便輪椅通行,現在倒也方便了燕晗,連一步台階都不用爬。
這是上世紀八十建的老樓,經過了幾次裝修,外表雖破舊,但屋內乾淨敞亮,隨處可見生活的氣息,一下子就能把人拉入安靜的氛圍中。
姨姥姥上了年紀,腿腳也不好了,需要坐輪椅,但每天吃完晚飯她都要出去轉一轉,有位跟了她快四十年的保姆奶奶照顧,倒也不讓人擔心。
姨姥姥晚飯吃得早,這會兒還在外頭遛彎兒,玄關處留了燈,餐桌上也有扣在鍋里還熱乎著的飯菜。
燕晗走了一路,重傷未愈又出傷,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他往沙發上一坐,很隨意地招呼客人:「你隨便兒坐,冰箱裡有吃的喝的自己拿。」
顧以青將羽絨服搭在沙發扶手上,也沒有現在就走的打算:「你家裡有沒有治扭傷的藥?」
「最下面那個抽屜里應該有。」燕晗指了指電視機下的立櫃。
顧以青打開抽屜,一眼就瞧見了醫藥箱,藥箱裡各種醫藥用品都相當齊全,他很快就從裡面找出了活血化瘀的藥膏和噴霧。
「脫鞋。」他拿著藥,搬了個小板凳,坐到了燕晗對面。
燕晗聽話照做,脫了鞋襪,沒事兒的那隻腿曲起放在沙發上,他把扭到腳的那隻腿褲子向上挽起,露出白皙而筆直的小腿,光著腳,前後左右瞎晃悠。
又是撲面而來的熟悉感,顧以青從最開始的心跳加到現在的處變不驚,感覺自己這一天就像是在坐過山車一樣。
有上輩子幫著燕小侯爺處理大大小小各種傷的經驗,顧以青先是觀察了一下燕晗的腳踝,確認了並沒有嚴重到需要去醫院,才開始給他上藥。
他將藥膏在自己手上塗勻,等到藥膏的溫度和自己的手差不多了,才抓起了燕晗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