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夢魘之術施展不難,只是條件苛刻。不僅要求施法者修為不低於被施法者,還需要施法之人對被施法者了如指掌。被施法者對其越信任,成功機率越大。
而修者修為自金丹起便能隱隱感知天道,一呼一吸若有似無皆遵循著自然規律,若自身出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瞬間便能發覺。
以容塵的修為習性,祝修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人能悄無聲息設下此術,不留下蛛絲馬跡。
不僅是祝修,就連容塵也是一頭霧水。但知曉急不來的他並不在意,或者說並不著急。
容塵道:「師弟,現在什麼時辰了?」
祝修答:「亥時三刻。師兄方醒,不若休息片刻,到了我再叫你。」
容塵應好,兩人一時無話。
四周漆黑,微冷夜風打在臉頰,容塵眉頭微皺。
離那裡越近,容塵越不安。原因無他,概因活了三世,兩世皆與即將見面的少年有關。
第一世的他孤兒一個,未到三十便死於心臟病,來到了這書中世界。
這是同病房小姑娘最愛的睡前讀物。作為唯一的病友,容塵有幸得到了這位小朋友的離別贈送。
奈何他對小姑娘愛看的東西實在提不起興,只草草翻閱一番,被雷到不行放棄後便置於枕下,再沒碰過。以為讓朋友燒了他到下面再看也不遲,卻不想再睜眼便來到了這。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雖沒看,但聽還是聽了些。
小姑娘生性活潑,尤愛分享。作為病友自是少不得被叨叨。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小姑娘說了好一段時間,他也只記得書中幾個出現頻繁的名字和極少幾個人的結局。
而原身容塵,便是被他記住的人之一。
容塵記得,他本名不叫容塵,但也帶了一個塵字,只是具體叫什麼,不知是穿書的後遺症還是時間太久,他早已忘記。但這對他來說無所謂。
他更在意今世如何。
原著中,男主顧笒煌所拜之師乃劍道至尊祝修,而容塵則是顧笒煌的師伯,祝南的師尊。
雖是師伯,但他對待顧笒煌的態度卻仿佛有著深仇大恨,除了處處挑剔為難非打即罵,便是數次想要置他於死地。而正是這莫名惡意的所作所為,直接導致了男主心理變態,以至於最後屠戮整個宗門毫不手軟……
穿書後的容塵本可以避免這些,但不知是何原因,他從潛意識裡就十分忌憚男主,於是先一步搶了過來,收入門下。後又因太過厭惡,從不信任不說,還有幾次想治他於死地,以至於落得一個自己把自己炸死的結局。
但比起原著被一劍劈成兩半,切碎了餵蛇鼠,神魂日日遭受冰封火烤的結局,他這個顯然要好過的多。
總結原著和上一世的經驗,容塵得出結論:要麼對男主好,要麼當他不存在。
但經歷過上世死亡的容塵深知自己不可能毫無芥蒂對他好,為了不重蹈覆轍,他選擇後者。
*
夜盡天明,天光破曉。
陽光透過淡薄雲層照耀大地,祝修望著身邊單薄若紙片的人兒,抬手替他擋著光,道:「師兄,快到了。」
容塵自打坐中醒來。他看不到,所以並未察覺,問了句:「到了?」隨即起身。
祝修正留神觀望遠處一時未察,容塵一頭撞上去,以為撞到了飛禽,下意識後退兩步,又撞上了船舷,不慎將手中一直拿著的東西甩了出去。
*
船下依舊是那片看不到盡頭的荒原。而在這片荒原之中,有一支隊伍正頂著漫天風沙,踩著細碎塵粒,步履艱難地朝著北方而去。
這支隊伍,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五歲孩童,各個年齡段的人皆有,加上衣著打扮,不難看出是一幫逃難的難民。
本是惹人可憐同情的遭遇,落在這幫人身上,卻是莫名可恨——
只見隊伍中幾個二十七八的青年正推搡著一個幼童前進,一邊推嘴裡還一邊叫罵著什麼,所罵之難聽,簡直難以入耳。
那被推倒的孩童只有七八歲,許是因為營養不良,他看起來比正常的小孩更小一些,骨架纖細,眼睛卻大的出奇,此時那雙眼睛正冷冷瞪著那群人,像蟄伏的狼,滿目兇狠。
那群推搡的人見此,罵得越發起勁兒,罵到高興時還會圍著他叫囂著抽出鞭子揮上幾下,抽的人皮開肉綻,嘴裡的謾罵也開始從動物往器官上過渡,越發難聽。
孩童帶著滿身傷痕,掙扎著欲爬起,又被踹翻。次次如此,無人相幫。
但他其實不是一個人。他有一個同伴,兩人結伴而行,十分要好,若是在平常那同伴定會奮不顧身撲過來咬住那些人。只是前幾天同伴在被青年們狠揍一頓後又被五花大綁綁了起來,如今只能被人當坐墊般坐在底下,咬牙切齒地看著,動彈不得。
與倆孩童境遇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冷眼旁觀的難民們。無論兩個孩子如何被鞭打辱罵,周圍的難民皆是置之不理視而不見,冷漠得不似人。
在眾人的旁觀下,那被鞭打的孩童終於站了起來,腳步虛浮,踉踉蹌蹌往前走。
身旁一人見他走得慢,伸手就欲推,而這時被當坐墊的孩童正被人粗暴拽起,見此便不管不顧沖了過來。
就在此時,一樣東西從天而降,折射出的光芒刺得孩童眼前一花,下意識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