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明亮的鳳眸里,寫滿如星光閃爍的熱切期盼。這世間,有哪個女子真的能坦蕩磊落和其她女子共夫呢,那是她心慕之人啊。
宣珩允微微眯了下眼,望著這張嬌麗面容,淡淡笑著,「好,朕允。」是一如既往溫潤無聲的敷衍。
話落,又把目光投進漫天素雪裡。他的視線,只在楚明玥的臉上短暫停留。
楚明玥努了努嘴,對「朕」這聲充滿距離感的稱謂不滿,隨即,她就溺在短暫卻含笑的桃花眸中,再顧不得其他。
宣珩允的眼睛長得很好,他垂眸笑著看人的時候,總是很多情的模樣,神俊雅儒,楚明玥就溺醉在這樣的眸光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雅儒的皮囊下藏著的,是一顆陰翳、瘋狂的種芽,像一匹見不到光的孤狼,正在日漸壯大。
楚明玥貼著懷中胳膊,側頭靠上去,仰著下巴看他流暢的下頜線。
「宣九,你不高興嗎?」
那副被繁瑣華麗的皇袍裹覆著的身軀站得挺拔,並沒有因為她的依靠,而去遷就她稍彎脊背。
從來沒有遷就過她。
楚明玥的心底隱隱升起一縷酸澀的委屈,可惜這縷小情緒尚未有機會蓬勃盛長,就被她一把扯斷,揚進冬風裡。她自詡從不是那類矯情女子。
「貴妃開心嗎?」宣珩允沒有回答楚明玥的問題,反問她。
楚明玥當然是開心的,這後宮裡,再沒有其她女子要來分享她的夫君。
「我是阿玥。」她仰頭望著他,嗔道。但她也並未真的生氣,很快就叮咚叮咚得笑著,又向他身上靠了靠,「宣九,我好開心呀。」
纖密的睫羽似蝶翼扇動著,一粒雪星輕飄飄落在她的睫羽上,很快融化成一顆細小的水珠,隨著眨眼的動作,氤濕成片,本就濃密的睫羽沾了水,黏成一簇簇,給那張明艷的眉眼平添純真爛漫。
宣珩允的餘光閃爍著從濕漉漉的睫羽上倉惶掠過。但他眼底沉沉,始終無言。
這人又在掩飾自己的思緒。楚明玥眨了下眼,把眼睛上的水漬抹在繡滿金線的皇袍上,她左右搖動腦袋,像她養的那隻玉獅子一樣,晃動著腦袋左右蹭了蹭,髮髻間的珠釵步搖碰撞出清脆聲響。
隨後,她玉指點著手臂上的衣料,聲音輕快道:「花氏一族繁盛百年,光鮮的門楣里早已腐朽不堪,甚至於家奴亦目無法紀、囂張至極,於光天化日下強搶民女而州府不敢判,更不說花氏長子私下賣官早已成體系,這三年,他借著皇后的幌子販私鹽、圈良田,罪行累累,數不勝數。」
她的表情是輕鬆的,並沒有義憤填膺的憤恨不平,仿佛在說著不感興的故事一樣,她無時無刻都在用這樣的方式向宣珩允傳達,她無意干涉朝政。
「這樣的朝廷蛀蟲,死不足惜。」楚明玥道。
「宣九,看這萬里河山往後再無污濁,你當高興的。」她用臉頰輕輕蹭宣珩允的胳膊。
宣珩允低低應了聲,溫和又平靜。
「陛下,該上朝了。」內宮大監崔旺捧著厚重的雪色狐毛裘風走近,兩隊太監、宮女垂走來,腳步整齊。
楚明玥終於放開抱在懷裡的胳膊,接過裘風為宣珩允披上。
宣珩允站得身姿挺拔,氣宇軒昂,默不作聲等楚明玥動作。而那隻被楚明玥抱過的手臂,被他背於身後。
楚明玥踮起腳尖,厚重的裘風被她高高舉起,費力披在宣珩允肩上。這個動作因二人懸殊的身量差,讓她纖細的皓腕隱隱泛出酸痛。
莫名有些胸悶,有火星子穿過風雪闖進她的胸腔,卻因染著濕氣而不能燃燒,只滋滋得冒青煙。
她卻沒有把這脾氣發作,只是手指拉過裘風的系帶,繞著指節一勾一拉,狠狠系出一個不算精緻的樣式。
濃郁的瑞腦香從裘風裡彌散開來,染在纖細瑩白的指尖。隨著指上動作,翹起的指尖不可避免擦過宣珩允凸起的喉結。
宣珩允唇角動了動,終是沒說什麼。
楚明玥興致懨懨,帶子系好就收回了手。
若是放以前,她定是要嬌笑著再附到宣珩允耳邊說幾句閨房逗的悄悄話,聽他溫和斥一聲「胡鬧」。
宣珩允掃一眼候在一旁的崔旺,對楚明玥道:「皇后交由貴妃送出宮。」
楚明玥聞聲,嬌艷的芙蓉面一怔,那縷斷了線的酸澀情緒再次悄悄冒頭,轉而,她如往常一般,於瞬間調理好情緒,宛然一笑,「此事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要多心悅一個人,才會將「承應遷就」過成下意識的習慣。
宣珩允應一聲,示意崔旺起駕紫薇殿。
崔旺端執手中拂塵,尖細的嗓子高喊一聲「起駕」,兩隊太監宮女整齊列隊,魚貫而行。
風不知何時停了,沒有風的助力,漫天雪花紛飛,輕飄飄往下落。
一切聲音都封凍在銀雪素裹的琉璃世界裡,這座皇城安靜極了。
楚明玥探身,胳膊壓著朱漆欄杆往下看,華蓋輦輿被八人抬起,皇帝的儀駕浩浩蕩蕩往紫薇殿方向去,儀駕越行越遠,很快就模糊在殿宇錯落的宮道里。
「郡主,陛下也太過分,您怎麼還看!」
楚明玥退開幾步,拍了拍方才粘在廣袖上的雪,轉身瞧著候在兩柱開外的半夏,鳳眸里星波粼粼,含笑瞪過去,「哦?杵這麼遠都不耽擱你的耳朵,倒是說說,怎的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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