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银装素裹,给人一种纯净无瑕的美感。冰天雪地间,万物都陷入了沉寂,只有寒风在耳边呼啸。冬季的黄昏时分,天空被染成了金黄色,与白雪皑皑的大地交相辉映。幽静的树林小道散出了冬的气息,使人心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秀兰将辛苦劳累的崔氏送回老家,自己又回到了果树厂。
临近过年的前一个月,秀兰的三姨夫来到她家说道:“秀兰你别和翠萍计较,咱都是一家人,翠萍她脾气不好,但心肠不坏,我这次过来把翠萍好一顿批评。她内心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娃大人不计小人过。”秀兰看着三姨夫说道:“亲戚之间翠萍姨姐做的太过分了,她对我怎么样其实都无所谓,关键她对我妈不好,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和她计较。我过了年不包果园了,三姨夫放心我和翠萍姨姐不见面就不会有啥矛盾的。不需要三姨夫过来调解。”三姨夫笑逐颜开的继续说道:“秀兰你是个大度的人,三姨夫打心底里疼你。三姨夫一直在心里想为你做些事情,所以前些日子我替你去了趟你亲生父母的家,我四处询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你的生父母家的住址,你知道三姨夫为啥这么辛苦的帮你寻找他们?”
三姨夫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秀兰为此感到十分的疑惑。因为自从生了小春以后她就和那边的亲人断了联系,没想到时隔多年后她竟然从三姨夫口中听到生父母那边的消息。而且三姨夫和她的亲生父母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们之间原先并没有交集。秀兰一头雾水的说道:“三姨夫为啥要帮我打听呢?我都不与那边的亲人联系了。”
三姨夫看到秀兰神情淡然,且没有因为自己带来惊人的消息显现出兴奋的表情,于是他声音带着哭腔卖力的表演道:“秀兰三姨夫知道我娃这么多年不容易,连个书都没念过,还结婚早,嫁给一个半吊子文兵,每天挨不完的打骂。属实是可怜,但三姨夫能力有限,帮不了我娃的忙。所以我特意花着路费去帮你找“前途”了。结果不虚此行呀,据我了解你父母如今过的很富裕,他们举家搬到了市里,一家人在市里买了一大栋楼房,这栋房子最下面的两间商铺也属于你亲生父母的,你的姐姐妹妹和两个哥哥都同你的生父母住在一起,我还听说你那个当兵的大哥是兄弟姐妹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你大哥从部队转业回来娶了一位有钱有势的妻子,他的妻子是位大学生,现在在政府部门当了大官,你大哥的岳父岳母在市里大学还当着教授。人家家里是典型的书香门第。三姨夫听了这样的消息高兴极了,我娃有这样的靠山这次准能沾大光,等你日后展起来,可不敢忘了三姨夫这个领路人啊!”
秀兰笑而不语,她心里明白即使亲生父母住在金銮殿里,她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好处,还记得那一年自己铁了心,想和文兵离婚,走投无路时她选择投靠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秀兰当时知道亲生母亲手里有钱,能将彩礼拿出来退给文兵家,可是谁又成想到亏欠她的生母居然要采取法律手段把她最爱的养父母告上法庭。
秀兰明白自己的命运从出生把她送人的那一刻就已改变了,她的姐姐和妹妹都能留在母亲身边,唯独将她一人抛弃,实在是让她意难平。如今秀兰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命运只能靠自己脚踏实地的拼搏来改变。
秀兰听完三姨夫的话,心里清楚的知道三姨夫并没有如此的好心肠,秀兰心里一直都觉得她这位三姨夫属于那种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人,三姨夫之所以在她面前卖乖讨好,一切根源都是在给自己的二儿子铺路,因为早之前秀兰就听说三姨夫想让他的二儿子去部队当兵,可三姨夫身边没有部队的关系,搞不下指标,于是三姨夫四处打听消息,最后探到秀兰的大哥是部队上的人,所以三姨夫想用秀兰来抛砖引玉,套上近乎,然后让秀兰的大哥帮他这个忙。
三姨夫看到秀兰不动声色平静如水的脸庞,他心里有些着急,三姨夫拍着秀兰的肩膀说道:“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生母对你其实是喜爱的,我去她家时,人家们刚开始对我爱答不理的,直到我对你生母说了你的经历和婚后遭遇时,她心痛的哭到泣不成声,当下你生母就打包好行李准备和我一起过来看你,被你大姐当场给拦住了,你大姐怕我是骗子。然后给我写了一个他们的地址,让你今年去他们那里过年。唉你生母她也老了,我看见她两鬓斑白脸上的褶子也堆满了。你生母和我说她对你的亏欠她都记在心里。孩子你听姨夫的劝去看看吧,人这一辈子活得可寡气了,放下心里的芥蒂,让自己轻松些。”
秀兰将三姨夫给的地址紧紧的握在手里,她在去或不去中纠结了好久,这几日秀兰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生母老去的模样,最后秀兰决定听从自己的本心,她带着一家人坐着火车出了。
春运的火车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文兵蹲坐在过道上。小春和小芳躺在秀兰的怀里睡着了。火车上憋闷的空气和奇奇怪怪的味道使秀兰感到反胃,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的想吐。
在一天一夜的煎熬中秀兰一家人终于到达了生父母家,接到口信的亲人们早已在家等候他们多时,一进门秀兰的哥哥姐姐嫂子们都围了上来,大家嘘寒问暖热情的招待着秀兰一家,生母看着秀兰说道:“兰兰妈知道你今天来特意把兄弟姐妹们都叫了回来,咱一家人总算大团圆了。咱母女俩有太多年没见面了,一转眼你的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这两个孩子模样长的可真俊俏呀,像咱家的基因。”
家人们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就去厨房张罗午饭了。秀兰将生父母家认真的环顾了一周,房子特别的漂亮,墙白到反光,家里布置的井井有条,冰箱彩电洗衣机vcd音箱电风扇,一应俱全。秀兰看到这样高档的家电,拘谨的坐在酥软的沙上不敢随意挪动。可文兵却登不上大雅之堂,他蹲在地上挠着头抽着烟,手指随意的弹着烟灰,生母看到后用嫌弃的眼神瞅着文兵。秀兰为文兵的行为感到羞耻。
午饭后生母便安排她们回房间休息了,秀兰同小春和小芳因舟车劳顿,一觉睡到晚上才醒过来,秀兰微微的睁开眼睛看见生母坐在她的床边,母女俩四目相对,生母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泪珠从生母脸颊滑下,明亮的月光穿过玻璃照了进来,映在了生母的脸上显的如此的温暖。生母慈祥而深情的眼睛让秀兰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乡。
生母抚摸着秀兰的额头说道:“兰兰是妈对不起你,让你吃了太多的苦,我有时看见你哥哥姐姐们过着安逸的好日子,会不自觉想到你,妈听你那个三姨夫说你当前的生活过得并不好,随时要挨乡下丈夫的毒打,妈此刻这个心如刀割一般疼痛,我觉得都是我把你害的那么惨的,如果当初我不把你放奶娘那里,也许你不会遭遇这些挫折。”秀兰看着生母哭的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便起身抱住了生母轻拍着她颤抖的肩膀宽慰道:“妈我不怪你,这都是我的命。从和文兵结婚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认命了,现在我的心早已麻木,这一辈子也许我就这样了。你十月怀胎生了我,让我健康的来到人世间,我已经非常感激了,这就是咱母女之间短暂的缘分吧。”秀兰与生母此时心有灵犀的拥抱在一起。
马上就要过年了,难得的团圆年,家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非常的高兴,兄弟姐妹们有的负责买年货有的负责搞卫生,秀兰很有眼色的陪同大家伙一起劳动着。现阶段小春和小芳正是调皮的年龄,有时会不自觉的去捣蛋去折腾。秀兰大姐看到闹腾的孩子们,走到小芳跟前严厉的说道:“小芳你要听话,给姥姥留个好印象,下次还能再来玩哦。不能这样乱跑乱跳的,这是楼房,知道么?”秀兰听到这句看似平常不过的话心生别扭,她明白眼跟前的温暖终究是假象,自己在这个家也终究是个外人,就连她的儿子女儿也得拘束的乖乖听话,不能随意释放天性,只是为了给自己不熟悉的亲姥姥留个好印象,而孩子们在崔氏那里即使翻箱倒柜也从未被指责过。秀兰不满的将心事埋藏在心底,想安静的把这个难得的新年过完。
市里的年是非常热闹的,这座城市被称为“煤城市”,自古在山西煤炭情早已渗透到人们的风俗之中,一到过年广场中央会垒一个约二十多米高的旺火。旺火正中央会贴上旺气冲天这四个字,到晚上十二点跨年时,鞭炮齐鸣会将其点燃,秀兰他们一大家人吃完年夜饭就跑到广场中央寻求热闹,平常宽敞的街道而今也被路人黑压压的挤的寸步难行,大哥把小芳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秀兰牵着小春的手,大哥呼喊着说:“你们把孩子都看好,一会儿咱们在桥边集合,我带着小芳要冲到人群中看旺火去喽。”小芳抱住大舅的头兴高采烈的喊着:“飞吧大舅,你一定能飞的很高。”
点燃的旺火格外的好看,火苗从无数小孔中喷出,壮若浮图,既御寒,又壮观。大家伙正三圈,倒三圈围着旺火转着,以图吉利。转完旺火小芳已经在大哥的怀抱中安静的睡着了,回到家里秀兰将孩子们安顿好,就和兄弟姐妹打牌熬年。
大年初一的早晨小芳和小春第一次收到舅舅和姨姨们给的压岁钱,高兴的捂着嘴在角落里偷笑,但孩子们拿到红包的好心情没一会儿就被秀兰给打破了,因为她还得给哥哥姐姐家的孩子拜年钱,可自己兜里又没钱所以只能把孩子们的压岁钱没收了,换种方式还回去。小春和小芳天生懂事,他们明白秀兰的难处,在小春和小芳的心里只要妈妈能陪在他们身边就很知足。
正月这几天大家和气的相聚着,一天下午生母把秀兰叫到自己的房间,她从柜子里拿了一些自己穿过的旧衣服说:“孩子这些衣服都是妈不穿的,好好的都没烂,看你也没什么衣服可穿,把这些旧衣服拿回去穿吧。还有就是你大嫂快生了,妈认为你该给个红包意思一下,兄妹之间还是要处的亲一些,才会让人看的起。”秀兰听着这样话心里很是寒心和委屈,因为她知道自己从小不在生母身边长大。而且自己又嫁给文兵这样的人,生母看不起自己也是正常的。
老话说的好,生的没有养的亲,秀兰心里知道自己在生母这里没有地位,如果这件事换作崔氏她肯定会给自己买新衣服穿,知道自己生活拮据,崔氏肯定会把看望大嫂的钱交给自己,而不是这样让她尴尬的下不了台。正当秀兰思绪到达低谷时大哥跑进来说:“妈,兰兰,我把照相的师傅叫到咱们家里来了,难得一次的大团圆,咱们一起照个全家福吧。”
照完相秀兰盘算着准备走,她将行李收拾好,叫文兵去买了火车票,哥哥姐妹们再三挽留着说:“不是说好过了正月十五才走么?怎么突然那么匆忙?”秀兰推脱的说道:“果树场有些事情得早点回去处理。”
这仅有一次的家庭大团圆就此告一段落了。秀兰内心深处没有悲伤,没有欢喜,只是多了些对比和落寞。她心里最缺失的那一块原来会因为一些小事儿而崩塌。并不是因为秀兰敏感,而是因为她多年来被抛弃的自卑所造成的。
回到果树场一家人在一起反而觉得轻松自在,她不用每天一睁眼就提着弦在做事儿。
文兵四叔和王文国已在二队承包下奶站唤她们早点儿过去。有了新生活秀兰心里很兴奋,自己从过去的单干到如今要去当工人了,她的思想和生活不用再去承担任何的风险,日后每天早晨起来她也可以自信的对孩子们说:“儿子女儿,妈妈要去上班了。”在秀兰心里上班族的生活没有丝毫的压力,况且还管吃管住,王文国答应给文兵挣26o元的工资给她挣3oo元,目前他们一个月56o元养活两个孩子绰绰有余。
秀兰这几天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一队,离开这片给了她希望的地方,秀兰脑海里猛然回想起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场景,和对一些陌生人的抵触,而如今他们同大院的人已经熟络到像一家人一样亲密。秀兰忘不了一队大院,也忘不了周围的人留给她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