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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冯勇病逝秀兰没能陪在身边（第1页）

冬至快要来临，寒风凛冽，云彩被狂风吹散，天空显得格外明净。太阳的光芒洒在雪地上，反射出了一道道耀眼的光束。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灶火里燃烧的玉米秸秆的味道，给这个寒冷的冬天带来了一丝温暖。

冬至前一周冯勇整个人突然变的精神了，他像往常一样能正常说话吃饭了。一家人看到此景象都喜出望外。村里人闲言碎语的说着：“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而是人临死时的回光返照，一般人快不行的时候，魂就回来了。要和亲人打招呼说说死后的遗言，万一哪天突然去了，连个交代的话也没留下。”

秀兰全然不信这样的怪话，秀兰认为一定是她的老黄牛和天上的神仙听到了自己的许愿，父亲才会得到好转。秀兰拖着笨重的身子在院子里小心的跪下然后双手合十望向天空虔诚的说道：“谢谢我的“包文正”和各路神仙搭救我父亲，我给你们磕头谢恩了。”

就在当天晚上冯勇突然坐起身准备下地解手，秀兰急忙拉住冯勇的手怕他突然摔倒，冯勇看着女儿笑着说道：“没事儿的兰儿，爹自己能行。我娃要多注意身体，你现在身子重了，干啥都得小心谨慎些。”秀兰看着父亲说道：“爹我没事儿的，你别下地了解手了，头晕的，我给你拿个罐头杯子接尿吧。”冯勇抚摸着秀兰的额头说道：“我兰儿最懂事儿了，你放心，爹精神着呢，我娃照顾爹累的，你要多喝些水，挺着个大肚子，可不敢上火了。”说罢冯勇提高嗓门大声的呼喊着二儿子的名字，二儿子披着衣服跑了过来，冯勇看着他说道：“你给我把棺材都停放好了吧，停放到空地上，别挡住马路。你耷拉个脑袋到底听到了没，真是个妻管严，窝囊废。”二儿子点点头不敢说话。崔氏对着冯勇说道：“大半夜你倒是精神的骂人哩，赶紧睡觉吧。”

冬至当天，天蒙蒙亮文兵就来接秀兰回家过节，秀兰责备着文兵说：“公鸡才刚刚打了鸣，你来的也太早了吧，我估计给我爹把饺子做好再走哩，现在可怎么做呀，要不你先回去吧，等下午再来接我。”冯勇说：“兰儿文兵过来接，你就跟着回吧，爹能吃上饺子，你二嫂的父母来了，二哥昨天去乡里买上肉剁好馅儿了，你二嫂还过来叫你妈今天去帮忙包饺子哩，等煮好了肯定会给爹送饺子的，爹饿不着。我娃这次回去就别来了，你现在身子那么重，爹的身体已经好了，等你生了大胖外甥再抱过来让爹看看这个俊小伙儿。”秀兰说：“爹你放心我精神头可大哩，过了冬至我再过来住上几天。等小年的时候再回。”冯勇劝慰女儿说：“兰儿听爹的话，看你肚子大的，我娃不要来回折腾的跑了。年后出了月子再来看爹。”秀兰应允了父亲的话不再坚持，走的时候秀兰拿出了自己攒的钱放在母亲手里，然后不舍的吩咐着崔氏：“妈即使我爹好了也要多补补身体，病了那么久，身体早已被掏空。还有就是我爹睡着嘴唇容易干裂，你要晚上多起几次，用勺子给我爹抿些水。”崔氏说：“你放心，妈知道了。”冯勇含着泪将秀兰目送出了大门。

冬至寒气逼人，玻璃上的冰霜厚厚的堆积着。秀兰走后冯勇对崔氏说：“老婆子你把炕烧的再暖和些，这天气冷的是要冻死人么？我可不要在这几天死去，太冷了。”崔氏打断他的话说：“看你大早上的就开始说胡话了，你都死了还能管身体的冷热，赶紧去被窝里躺着吧。”冯勇不开心的说着：“行了你别说我了，一会儿你去隔壁帮忙包饺子吧。我在家等着，最近我可想吃饺子了，昨晚做梦还梦到自己在大口大口的吃饺子哩。”崔氏说：“你嘴可真馋。”冯勇反驳道：“你懂啥，吃饺子就相当于过年，我怕我这身体熬不出年呀。”崔氏起身说：“一天你尽说些不吉利的话。我现在就过去帮忙。”不一会儿崔氏从二媳妇那里回来说：“饺子包完了，包了两大板子你肯定能吃上。”

快到中午时冯勇催促着崔氏说：“老婆子你再去看看，二媳妇的饺子应该下锅了吧？”崔氏笑着说：“你别急，好了她自然就送过来了。”冯勇说：“万一她忘了怎么办，你二媳妇小气，二儿子又只听媳妇的话，你再去看看吧。”崔氏只好又去了一趟回来说：“我去了人家都吃完了没给你留。”冯勇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难过的眼眶都红了。崔氏没好气的说：“一个饺子，你至于么？哎呀老头子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行了别伤心了，我再过大媳妇那里看看吧。”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听说冯勇想吃饺子，赶紧把包好的饺子下入锅里煮熟后先给冯勇送了过来。冯勇看着白彤彤的饺子笑了，他对崔氏说道：“老婆子你先吃，你吃了我再吃。”崔氏白了他一眼提高嗓门说着：“谁馋谁吃，我不馋，我不吃，你全吃了吧。”冯勇看着崔氏叹息道：“唉，你说的话太伤我的心了，那我也不吃了。”崔氏看着冯勇失落的样子继续说道：“老汉你别生气了，我是觉得你为了这种事情动气不值得，看着你惆怅我心里也不舒服。”冯勇百感交集的说道：“老婆子我心里一直在想等我死了你就改嫁吧，你今年才五十多岁还年轻，孩子们也都交代了，你自己一个人守着这空房子哪能行啊。我心里对你一直存有愧疚，自从嫁给我没让你过上一天的好日子，你如果能再嫁个好人，也算解决了我一桩心事儿。”崔氏眼里含着泪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唉，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也不会改嫁。我经历了太多的痛苦，不愿意让咱们的孩子再去走我走过的路。我四岁那年我妈吸大烟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我父亲没有办法就把我妈和我卖给了地痞还债。我的继父对我极其残忍从小就打我，他不希望我活在这个世上，所以变相的折磨我，让我一个小娃娃去井里挑水。因为水桶太重，我没力气差一点儿失足掉入井里，回到家里继父看见我没打回水，火气瞬间爆开始用鞭子使劲的抽打我，母亲毒瘾作根本无暇顾及我。继父觉的打的不解气，干脆在院子里抱起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我抛到一房的高度，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也许是神仙搭救，我活了下来。还有一次继父让我出地干农活，我那时才十岁，山里狼多正好让我给碰上了。狼群注视着我，吓的我拔腿就跑，狼在后面追，我拼命的往前跑，恰巧前方有一棵大树我就爬了上去，当时的树下早已被狼群给围住了。我的三大爷路过看见了，他一甩鞭子对着狼说：“狼爷爷们东南方向有几只羊，你们快去吧，包你们吃个够。”狼群这才散开，我险中求生，又躲过一劫。我在小时候其实订过娃娃亲，男方家境优越但继父怕我日子过的好就替我解除了婚约。后面将我嫁给了家境贫穷的你，可我从不后悔嫁给你，虽然公公是个病怏怏，婆婆又是个瞎子，但你们对我却很好，这辈子你从来没给过我一点儿气受，我婚后过的很踏实也很知足。所以你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守在和你生活过的小屋里，直到有一天我寿终了，我们再相见。”冯勇听着老婆子平凡而又刻骨铭心的话语，感到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他擦着泪握着崔氏的手欣慰的说道：“老婆子老天开眼呀，让我娶到你。”老俩口流着泪相视一笑，多年的相濡以沫让彼此的灵魂早已拴在一起。午后冯勇闭上眼睛静静的睡着了，睡着后就再没起过炕，崔氏怎么呼喊摇晃冯勇，他都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崔氏内心十分害怕，她把孩子们都叫到身边，每日陪伴着。

冯勇有时被病痛折磨的双手吃力的拽着被单，手背青筋暴起。额头的汗珠渗出，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偶尔微微半睁开眼，也是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糊涂时周边的人谁都不认识。大儿子拉着他的手问：“爹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么？”冯勇摇摇头：“那还有想见的人么？”冯勇半天不动弹，着呆，大儿子继续问：“爹是不是想秀兰了。”冯勇轻轻点点头。“那我下午就把秀兰接过来。”冯勇用力的摇着头流着泪水。崔氏哭着说：“你爹是心疼秀兰快生了行动不方便，可我知道他心里每时每刻都挂念着秀兰，老头子呀你要坚持住，你不是想见小外甥么？秀兰说她出了月子就抱着孩子来看你。”冯勇听后微笑着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秀兰回去的这段时间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临近生产她肚子撑的快要破裂，经常尿频胸闷气短呼吸不畅，白天有时候会腰酸背痛到无法坐炕，只能侧身躺着。秀兰一心惦记着父亲的病情，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秀兰的脑里就开始胡思乱想。后天就是小年了，秀兰决定提前去看望父亲，亲自帮家里置办些年货，只有父亲无恙她才能安心的过年。

小年的前一天秀兰买完年货已是下午时分，她整理好东西后匆忙的穿上衣服和文兵准备出，文兵把年货套在自行车扶手上说：“秀兰我先骑上车，一会儿你直接跳上来吧。”秀兰说“你骑的慢一点，我挺着大肚子不好跳。”车子缓缓前行，秀兰抱着肚子一路小跑，她吃力的抓住文兵的衣服，但因重心不稳，秀兰直接摔了一跤，她的肚子立马开始拧巴的疼。无法前行的秀兰跪在地上脸上的汗水不断的溢出，文兵看到后害怕极了，他慌慌张张的抱起秀兰往家跑。回到家秀兰躺在炕上疼的翻滚着，文兵说：“秀兰怎么办呀？要不给你吃两颗去痛片，吃完你就不疼了。”秀兰摆摆手示意不吃。秀三娘看到后急忙的说着：“文兵你愣在这儿干啥呀，快去叫接生婆，看样子你媳妇儿这是要生了。顺便去把秀清叫过来。”秀三娘拿上洗脸盆和毛巾来回的在地上打转。接生婆被接过来已经是半夜，秀兰因被疼痛折磨的声嘶力竭的喊着，站在院外面的三姐夫和文兵听的心里直毛，三姐夫说：“文兵你要记住这一刻，一个女人肯为你生孩子，那是相当于去鬼门关走了一趟。你以后不许再欺负秀兰了听到没？”文兵点燃了两支烟，递给三姐夫一支挠着头说：“姐夫我听秀兰叫的声音心慌的。”

屋里的秀兰疼痛难忍，汗如雨下全身湿漉漉的头胡乱的贴在她的脸上。接生婆说：“孩子你得忍住，深呼吸，不要叫，等一会儿孩子快出来时你再使劲知道么？现在宫口还不大。得再等等，别费力气了。”等了一整晚文兵见孩子还没有生出来，急的走进屋里对接生婆说：“都早晨八点了怎么还没生下来，别回头再把大人给折腾坏了。”接生婆将手指放进秀兰的产道口说：“快了快了你别心急，头胎都这样。来孩子母亲你现在听我的口号，我让你努劲，你再跟着努。”秀兰有气无力的应答着，她感觉自己的宫口正在撕裂，接生婆说：“我看到头了，来努劲。”秀兰的眉毛拧成一团，鼻孔抽搐着，嘴巴急促的喘息，嗓音早已沙哑，全身在怒吼的用劲，就这样孩子出生了。接生婆拍了拍孩子的屁股，婴儿“哇哇哇”的哭了起来“哎呀，恭喜呀是个大胖小子。”文兵一家听到后高兴的欢呼起来，秀兰安静下来看着身旁的秀清问道：“三姐咱爹怎么样了？”秀清看着妹妹答道：“咱爹好着呢，这几天能吃能喝。等着你出了月子就可以回去看他了，兰儿疼了吧，一会儿姐给你冲鸡蛋喝。”秀兰点点头拖着一身的疲惫扭过头看到窗外一轮橘红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给笼罩在迷雾中的大地披上了一层霞光，阳光照进窗户，温暖的将她包裹，一寸一寸进入到了她的身体里，耳边传来了叽叽喳喳鸟鸣声，喜鹊在窗台欢快的报着喜，乏力的秀兰进入了梦乡。等秀兰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她把文兵叫到跟前，低语着说：“你去帮我看看我爹，然后报个喜，告诉我爹他有小外甥了，让我爹跟着高兴高兴。”

文兵骑车赶到秀兰娘家时冯勇已经奄奄一息，文兵悲伤的跑进去说着：“爹你醒醒，你别睡过去呀，秀兰生了，生了一个男娃。”大哥把手放到冯勇鼻头，已经没有一丝气息了，他瞬间大声的哭喊道：“我爹没了，他走了。”周围人听后早已泣不成声。冯勇面目平静，全身软，这时门外进来一位满头白，浑身恶臭的老人。秀丽扭头对这位老人说道：“疯大爷你怎么来了。”“疯大爷”说：“我来看看我可怜的弟弟，孩子们你们都别哭了，你爹死的安然，没有一点痛苦，现在开始安排穿装老衣吧让他入棺。冯勇生前最亲秀兰了，秀兰娃娃也最孝顺了，但是秀兰娃娃刚生产完，你爹离世的消息不准传到她的耳朵里。让秀兰好好坐个月子，你们听到了么？”说完疯大爷蹲在角落里流着眼泪不再说话，人们难以置信“疯大爷”怎么会突然间变的正常了。

这个“疯大爷”是冯勇的亲大哥，早年前并不疯，他从小长的眉清目秀，品学兼优，因有一年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看到日本鬼子拿枪打死了人，他胆子小，被吓的当场尿裤子了。回家后便开始疯言疯语，常常跑的不在家，冯勇好多次把他领回家里都被他用拐杖狠狠的摔打，疯大爷爱到处流浪，不愿被束缚，因“疯大爷”从来不爱偷村民家里的东西，所以外面人很乐意施舍他一些吃的。可往年的冬天都太冷了，赤脚的疯大爷东跑西跑的，脚趾头和手趾头都被冻的掉下去了属实可怜。

冯勇已入棺孩子们看向疯大爷说道：“大爷你可以坐到我爹的棺材前送他最后一程。”“疯大爷”突然双膝跪地趴在棺材前，小声的抽泣着：“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你走了以后哥哥就是孤儿了。世上再无至亲。”

崔氏擦着泪水找到文兵说着：“孩子你快回去吧，你离开家时间太长秀兰该多心了，你回去把这个噩耗告诉你三姐，三姐夫，让她们明天早早过来。见到秀兰就装作什么事儿也没生过，就说你岳父完全好了，她现在还在月子里，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文兵心情低落的回到家在院里，他将情绪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进屋里，秀兰的脸色泛白，头上围了一块儿头巾。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生怜悯。文兵强装微笑的说：“我见了岳父告诉他了，他高兴的说等你出了月子让我送你过去。老爷子身体好了很多，都能下地走了。”秀兰悬挂的心总算放下了，秀兰说道：“我爹没啥事儿那就太好了。”文兵握着秀兰的手说：“你要好好养身体，这几天你想干啥就吩咐我。”秀兰很是欣慰的说道：“我今天听三姐说，要找人帮开奶，我现在还没奶，你去村里看谁生了孩子，让咱们娃明天去吃点奶吧，都饿了一天了。尽量找个品德好的奶妈，听说孩子吃谁的奶，以后的性格就像谁。”文兵说：“你别管了，我明天到当街去问问。”秀兰的眼睛转向了孩子，小宝宝有着白白的皮肤，双眼紧闭，嘴巴下面还有一个圆鼓鼓的双下巴，一双细长的小手紧握着拳头可爱极了。秀兰亲吻着孩子说：“宝贝妈妈很开心把你带到人世间，以后妈妈会拼尽全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几天后燕青过来伺候秀兰月子，秀兰知道崔氏在照顾父亲走不开，燕青还是个娃娃，没伺候过月子所以啥也不懂。只能靠她自己强撑着，秀三娘每日什么忙都不帮，宝宝拉在尿布上，燕青不会打理，让秀三娘过来教一下怎么做，秀三娘冷笑一声，直接将带屎的尿布挂在了院里搭衣服绳上，秀兰看着尿布上的屎在往下流淌，无奈的叹着气。秀三娘不与秀兰说话，更是把带有辣椒的肉让文兵递给秀兰吃，秀兰吃了肉后开始止不住的拉肚子。她委屈的如今只想出了月子回娘家。

年后秀清过来看秀兰，秀兰责备的说着：“我让文兵去找你，他说你去妈那里了？”秀清不敢看秀兰的眼睛她敷衍的说道：“嗯，去了，我去给妈收拾家顺便送了些肉过去。”秀兰急着问：“那咱爹真的好了么？”秀清说：“好的差不多了。”说完她假装若无其事的出了院子，不敢与秀兰有过多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