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通敷衍地支吾了一声,便一门心思继续制符。
周怀民尴尬地抓了抓头,自己为了早日晋升三品上阶,逮到机会便专注修炼,且自打出门历练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后,也确实没睡上几顿安稳觉。
方才路通叫自己安静,加之考虑到晚上的行动,周怀民便索性闭目冥想休憩片刻,哪成想只是没来及回上话,路通的反应便这么大。
“总觉得这路通有问题,有大问题。”唐突记起白天路通痛苦的惊醒,周怀民内心不由犯了嘀咕。他总觉得路通有什么瞒着自己,即便是与自己本无渊源的小事,但此刻作为一条绳上的蚂蚱,这种刻意到足以影响二人正常相处的隐瞒总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大抵这就是江湖老油条的精明吧。”周怀民撇了撇嘴,像是霍康、姜炎那样坦诚的人,自己以后或许会越来越少遇到吧。
“待下次再遇诸位,我定要比现在十倍珍惜才是。”周怀民心中叹道。
最后一笔落成,路通将几张符箓捧在手心一一检查,确认无误后将其中几张收入怀中,留下两张雷符递给周怀民道:“这就是了。若要使用这道术符,只需双指夹住并使中指抵住这处标记,而后催动能量将其激活即可,想象一道霹雳自指尖射出来瞄准大概方向。”
“记下了。”周怀民点点头,将两张雷符收入吊坠。
见周怀民兴致怏怏,收下雷符后再没过多表态,路通道:“那咱们出吧。”
“到点了吗?”
“快了,可以往那边走了。”路通推开窗,看向窗外道。
大街上稀疏人影依稀可辨,此刻月梢低沉,残月昏暗,牙尖藏于乌云之后,端是月暝星稀不良夜。
确认过外面情况,路通回身插上门闩,挂好铜锁,将烛灯吹灭,后又站在门前静默片刻,待客栈中庭的灯光渐弱,明灭人影再不走动,路通来到窗台前,只打了个向上的手势便翻上屋顶。
周怀民连忙跟上,跃出窗,将窗扇轻掩,右手勾住屋檐,用力一荡便上了屋顶。
闭息提气,踩住屋顶瓦片,向东俯瞰全城,白日游览苍元城的繁华不再,放眼望去,只剩广阔天地,与众多单调低矮的屋瓦而已。
周怀民深吸一口气,这种在夜深人静时在城市独寻一处寂静的感觉是不错。
“走吧,跟紧我。”
路通将夜行衣外的常服脱下收好,系上面罩,扔下这句话便向远处跃去。
周怀民摇摇头,努力自那心旷神怡中回过神来,自己是还有正事要办,等以后再体会也不迟。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自此向城中心窜去,几个起落便融入夜色,难辨行迹。
…………
“他们,走,了。”客栈四楼,一名将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下且盘腿坐在床榻前的男人沉声道。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且极不连贯,每将一组词说完,便会在结尾处出一声难自控的刺耳高音。仿佛一串自池底升腾的或大或小的气泡,来到水面后终会碎裂般,十分不和谐。
他的右手是难得落在黑袍外的,此刻正按在地板上。仔细观之,竟只有三指,每根指头的指节都异常肿大,且指骨比例严重失调,最远段的部分无比细长,连带其上指甲也变得尖细笔直得诡异,后两节指骨却不到其五分之一。
细窄的青色血管密密麻麻的在惨白的手指末端缠绕、鼓动,宛若一根被虫蛀的大理石柱,只让人满心否认这是截活物。
“确定?”在黑袍人身前,还有一女子。
她的声音则美极了,若说那黑袍男子的声音是严冬酷寒中,冰域冻土下寸断的毒蛇崩碎了獠牙,这女子的声音便如春风吹拂后卷起的桃花轻拍嫩芽新枝。短短两个字,对比那四字三句,诚有如天地之别。
乌云被长风吹动,使残月显露了一瞬。浑浊的月光垂落,将窗前女子照亮。
那是双明亮的眼眸,掩面轻纱下,女子的容貌宛若镜花水月,每随乌纱飘动,便在人眼中换了轮廓。唯有那双眼,如琥珀、如明星,盖过残月,璀璨动人。
就连她垂落并柔顺的秀、窈窕且婀娜的身段,也都不及这双眼予人一刹的惊异。
“嗯。”男子惜字如金,只是鼻音轻吟,却也避不过那声难听的高音。
他将右手收回,露出一段自掌心处伸出的骨刺,骨刺同样细长而笔直,将手抬起,竟见得石制的地板被完美的扎出一点缺陷且未有一丝不堪受力而崩碎的痕迹。
女子的美眸注视着男子将黑袍重新盖过右手,道:“那我们何时动手吗?”
“不急,他们,还,要,回来。我们,那时,再。”
“呜,好吧。”女子扭动腰肢,打断了男人的话,“在这苍元城呆了这么久,可算有了收获。要不是嫌掺和进去会有麻烦,咱俩早就将他擒走了。”
男人陷入沉默,黑袍随半开的窗户透进的微风时不时颤动。
那女子也好像一时没了讲话的兴趣,索性依在窗沿,偏过头去欣赏漆黑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