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fed认为自己的老爹作为一个企业家,是严重缺乏战略前瞻性的。这一点所导致的后果他在上高中的时候就深刻领略到了。他自认为长相虽不及贝克汉姆,但好歹还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富贵多金的,走在学校里偶尔招致一批回头率也很符合他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然而,每次女生问他名字,就是见证悲剧的时刻。“费德”两个字一出口,对方通常都会愣个一秒钟,表情明显僵硬地再端详一下自己。每逢这个时候他心里就暗自叹息,毁了毁了,形象毁光了。
当然也有人不死心地问过他这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对此fed很快将问题反馈给了自己老爹,指望有什么深刻含义来弥补一下这个致命的错误。谁知到老爹只是一声叹息,说:“咱们这姓可不好取名字啊。我本来打算给你取个吉利的名字,叫“财”吧,成了“废材”,叫“钱”吧,又成了“废钱”。后来你爷爷打算给你取单名一个“仁”字,但又变成了“废人”……于是改来改去就选了个相近的字,“德”,我们大家都同意……”边说眼睛还亮了亮,好像很得意一样。
费德,哦不fed听完之后嘴角抽动了几下,心想这一大家子人最后没给他把名字整成“废物”,估计还值得他感恩戴德一番。
于是从此以后fed自认命途多舛,只好想尽办法避免使用自己的中文名字。到了大学,学了金融学,知道美国牛叉的中央银行叫做美联储,英文是federalreserve,简称fed。他顿时觉得脑中灵光一现,这是何等完美的巧合!于是就毫不客气地收做自己的英文名字了,从此名片上不印中文名,逢人也只称fed,大有用其代替本名之意。不过心里还是有点怨念,如果家里人当初给自己取名就取格林斯潘多好,倒省去了这么一大堆麻烦。
仲源看到费德,呸呸呸,是fed忽然间石化,挑了挑眉,几秒种后好像隐约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赶紧笑得光芒四射地推了推眼镜,准备扯点别的转移下话题。
旁边一直沉默的人却忽然站了起来,惹得这二人都立刻抬起脸来。
“我去厕所。”林锐声音低低的,目光草草扫过他们,很快转身出去了。
秘密
林锐推门出去之后,仲源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才扭头问fed:“他一直是这样?”
fed自然知道仲源指的是什么,耸耸肩说:“是啊。闷得很,平时一天不开口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虽然他刚才一个劲地和仲源套近乎,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其实也有暗中在注意着林锐。他隐约觉得林锐平时虽然不多话,但今天好像格外反常。
“好在有你这个八面玲珑的经纪人。”仲源淡淡笑了笑,低下头夹了几块冰放进自己杯中。
“如果,”fed听闻此言,沉默了片刻,忽然带着笑朝仲源靠近了几分,一字一句地说,“再有个首屈一指的摄影师,应该会更好吧?”
“是啊,”仲源晃动酒杯的手顿了顿,低头看着里面的剔透的冰块,嘴角不明显地向上一挑,“……确实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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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林锐一手紧紧攥着风衣的领口,正很快地从走道上走过。
转了几个弯,终于到了厕所。他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关上门,刚松了口气,身子就忽然控制不住地向下一坠,好在抓紧了门把才勉强站住脚,但整个人却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手脚一片冰凉,勉强扶上盥洗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咬着牙摸索着走到一个隔间里,反锁上门,胡乱地解开衬衣的扣子,瘫坐在马桶上,终于长舒一口气。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近乎麻木,仿佛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那番隐忍抽干了一样。
寒冷和瑟缩在身上不断蔓延升腾,一刻也不能再多等了。林锐又狠狠深吸一口气,用已经颤抖得无法自制的手伸进夹层口袋,拿出随身带着的塑料小包。
匆忙胡乱地打开,抖落出几点白色粉末。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下来。将塑料小包和吸管,连同剩下的一点粉末丢进了马桶中。指尖依旧有些无力,轻轻按下冲水键,淡淡地看着它们随着漩涡转动着,很快被彻底吞没。
打开隔间的门,正好撞上一人推门走近厕所。那人看了他一眼,匆匆转身进了旁边的隔间,并没有丝毫生疑。
林锐缓缓吐出一口气,两手撑在盥洗台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面色苍白,双眼无神,依旧在轻轻地喘着粗气。随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理了理发型和领口,稍稍平复了呼吸,强打起精神做出常态推门走了出去。
林锐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染上这种东西,但他清楚这毒瘾是一直伴随着这个身体的,换句话说,它是属于林锐,而不是姚启的。发现这件事后,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fed。起初自己尝试着戒了几次,终于没能战胜那种铺天盖地袭来的痛苦,以及甚至希望以死解脱的绝望。于是,他根据症状查清了毒品的名字,也暗中找到了卖主。他已并不在意这一次次重复翻涌的短痛,却反而贪恋于药力带来的种种虚像和幻觉,以此获得暂时却从未有过的解脱。
因为自己已注定逃不开这个身体,便也注定无法走出两年前那场阴影,以及更久之前他和他那重重叠叠的残旧影像。只要他还是林锐,只要他还能在镜子中看见那个自己曾经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脸,他就永远不可能走得出来。
即便有时候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个身体在一点一点的衰弱下去。困乏和疲惫,沉默和混沌,甚至是在公众眼中引以为美的病态,其实都是可以感知的生命流失的种种迹象。它们越来越清晰地蚕食着自己,然而他却并不愿去改变什么。或许知道自己从来就是这样逆来顺受,所以选择了这种得过且过的方式,好歹也算是一种偏执吧。
忽然只能自嘲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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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包间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仲源一个人。
“fed打电话去了。”不等林锐问,他便先开口,边说边微笑着递过一杯g。
“哦。”林锐坐到他旁边,结果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放在茶几上。手还有点抖,杯底触到茶几上的时候有几声细碎的不规则声响,好在并不明显。
“酒量不错嘛,跟着fed那酒罐子锻炼出来的?”仲源微微愣了一下,开着玩笑说。将目光从林锐的指尖移开,拿起酒瓶又给他缓缓斟上半杯酒。自己也一仰头陪他喝了一杯。
林锐草草谢过,端起酒杯顿了顿,随口问道:“他很能喝?”印象中公众场合里fed倒是频频替他挡酒,但具体酒量如何,自己倒好像没怎么在意过。
仲源优雅一笑,说:“自称‘千杯不醉’。”
林锐笑了出来,这蹩脚称谓对fed那德行而言倒是毫不奇怪。想着一仰头,又喝干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