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一轮惨淡的月光陪着他,与灯火辉煌的教学楼形成鲜明对比,凌亦看着遥遥的一扇窗户,忽然拔腿就往教学楼跑。
云柔听到凌亦找他的时候,还以为是梁司辰有消息了。她慌慌张张跑出去,却看见比她更慌张的眸子。
凌亦开口,嗓子涩得不像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
她和凌亦鲜少有交集,也就因为梁司辰的关系见过几面,非常不熟,哪能就帮他的忙了。
刚想拒绝,便听他更低的一声,“求求你。”
云柔看过去,他低垂着脑袋,辨不明神色。头顶那轮孤月照过来,在他身上留下点寂寥的色彩。
——
没过多久,一束温暖的橘色光照过来,易欢侧了侧身,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凌亦去而复返。
她闭了闭眼睛。
隔壁隔间的门被推开,电筒光始终照着这边,却并不刺眼。
“我叫云柔,是凌亦让我来的。”准确来说是被硬拉来的,以及她从来见到的凌亦都是意气风发的,哪见他脸上出现过那种近乎破碎的神色,不免带了点好奇。
想到这,云柔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我拿了我备用的校服过来,是干净的,你别嫌弃。”
易欢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她微闭着眼,了无生息紧缩在一角。
云柔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一会儿我递给你,你接一下。”说着她蹲下身子,隔着门缝将衣服递过去。
易欢终抬眼,落在那截藕臂上,盯着看了一会,它一点要收回的意思都没有。
“谢谢。”她接过,几乎是用气音道:“我洗过后还给你。”
“小事情。”云柔并不放在心上。
听着那头传来细微的穿衣声,云柔稍显放心,任务总算完成一半。
“你说那些男的犯的错,为什么总是由我们女生承担,想想挺没意思的,实在不行就换一个吧!”
照旧没有回答。云柔虽这样说,但还是心虚的。想想她自己又放下了吗?
她忽地叹口气,目光变得黯淡,“你应该认识梁司辰吧?”那个名字仿佛成了不可触碰的伤口,一碰就疼。
云柔此刻止不住的心疼。“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总是跟凌亦章天他们在一起,张扬肆意,是无数女孩手机里的剪影。”
“我跟他是一个班的。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他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的歌声。”云柔笑了下,说起这些,她还是会不知不觉沉浸在美好当中。
“青春期的荷尔蒙总是旺盛的,少女会幻想,男生总是在不经意间散发魅力。那种名为喜欢的细胞便恣意生长。”
“我们同属一个美术老师,白天常坐在一块画画,久而久之,交集越来越多。喜欢变成了再也不可控制的情愫。”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怅然,“但故事的最后,他消失了。”
这是个失败的例子,悲伤的故事。
“所以啊,你不要像我一样。”云柔每说一句,眼底便会红一分。时至今日,她还是没办法走出来。
易欢与她是不一样的,“你成绩那么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高考,旁的什么都是无关紧要。”无关紧要里包括凌亦,有她做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警醒的吗?
“我要是你,我就不理凌亦。反正没几天高考了,到时候各奔东西,他还能一直缠着你不成?”云柔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她不知道易欢听进去多少。倒全落进在外面偷听的凌亦耳朵里,凌亦咬了咬后槽牙,偏又觉得云柔的话竟挑不出错。
他要是易欢,肯定也恨死他了。
许久,易欢的声音才响起,“不关他的事。”虽说症结在他,可说到底他也是无辜的。
听了易欢的这句话,凌亦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原谅,他一面暗自欣喜,同时心疼得更加厉害,恨不能这一切十倍百倍报复在他身上,他也不舍得让易欢受到一点点伤害。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作为交换,易欢也想分享给云柔一个。
“今晚的月色不知道怎么样,但天是一样的黑,一样的令人绝望。”
这个故事不长,却需要易欢用尽全身的勇气去讲,“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就死在这样的夜里。”
“他是个出租车司机,那晚有三个持刀的歹徒上了他的车,我爸爸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报警却被残忍杀害。”
“他的尸体是第二天离市区很远的山上发现的,死因是失血过多。那三个歹徒早跑了,到现在都没抓到。”
豆大的泪花一滴滴落下来,易欢的心难过到极点,“他们本来是要去市中心抢劫的,是我爸爸故意将车开到郊区。他们一看计划落空,就杀了他。”
“那天他本来可以不用出去的,可以不用出去的。”易欢逐渐语无伦次,想到哪说哪,“警察没抓到人,证据也不足,无法判定性质。可在我眼里,他就是英雄,就是了不起。”
“我其实不想要他做个英雄,他本来是有机会活的,哪怕碰到一个好心人,把他送到医院……”
易欢泣不成声,这是她这些年来最隐晦的心事,几乎成了一根刺扎在她心上,拔不掉也不能拔掉。
她鲜少有机会放声大哭,这回是真真切切将所有委屈全都哭出来。
“可是施潇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啊……”
云柔明白此时说再多都是无异,唯有默默陪着易欢一起流眼泪。
凌亦是第一次听到易欢哭。平常易欢总是冷冷的,在他眼里,仿佛就没有什么能触动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