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在夜里透着冰冷,幽黑小巷中再没有一个人,站起身来,顽皮地走向她道:“小姐怎么讨好我吧……”
翠喜,要怎么讨好你,你说啊,你说啊,我都听!
要怎么讨好你,才能让你留下来……
翠喜走后,云海棠整日把自己关在风蘅小筑,不吃也不喝。
明明这一世一切都重新来过了,为什么上天还是要夺走她最好的翠喜。
明明这一世她可以与景云双宿双飞,只差一个月,只等再过这最后的一个月时间,她便可以去西陵湖,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云海棠看不透这世道,也看不清这宿命。
上一世,她被白衣人拼了命地救下,难道就是为了今生看着翠喜这么早的离开?
上天给她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云海棠不想再问了,一切在突然间变得虚无缥缈。
她给景云的尺素,写了撕,撕了写,在烛光中的双眸都快熬瞎了,却终究不知该如何落笔。
她的泪一刻也止不住。
她想告诉景云,上一世,这个憨直的小丫头为他殉了情,可这一世,自己还没来及为她穿上嫁衣,她却已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那日,云海棠立即报了提点刑狱公事,顺天府尹也派了仵作详查,但直到如今,此案始终悬而未决,并未查出真凶。
皇城之下,上巳宴里,竟然有人如此行凶,云海棠只想揪出那行凶之人,看看是什么样的歹恶之辈,自己定将他碎尸万段。
翠喜下葬后,云海棠在时思庵里为她点起了长明灯,然后长跪不起。
如果自己没有劝她去看花灯,那这一切便不会发生了,云海棠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她宁愿那夜走在黑巷里的人是自己,哪怕那一刀是砍向自己的脖子。
明明知道她不会一丁点子的功夫,还让她一个人晚上出府,为什么那晚的自己要固执地看书,而不是陪着她一起去?
江老夫人知道云海棠心里的痛苦,虽然自己也因翠喜过世难过不已,但还是忍着悲痛托了鸿泥师太照看好云海棠。
“佛曰:众生皆苦,唯有自渡!阿弥陀佛!只有她自己走出来才能解脱!”鸿泥师太望着日渐消瘦的云海棠,心有不忍,却也无计可施,只任她将心头的苦楚日日夜夜哭在长明灯前,一直熬到了翠喜的末七。
云海棠并不知道自己在时思庵里待了多久,每天鸿泥师太都会嘱人送来素粥,有时候她会如同个木偶般地喝上几口,有时候却滴水不能进。
庵里每日发生的事情,她也一件都不知晓,终日只将自己困锁在内疚和伤痛的牢笼中。
直到有一天,庵里的人突然慌乱地四处躲藏,鸿泥师太也特意转来告诉她,让她千万不要随处走动,云海棠才好像有点醒过来。
“鸿泥师太,外面怎么了?”她肿着核桃般地双眼,喉咙异常沙哑,声音无力低沉。
“海棠,现在发生了一件事,你听了不要害怕。”鸿泥师太握着手中的菩提香念珠,眉头紧蹙,看得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严重的事。
只听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近日,京中传了疫,此刻都安置到了时思庵。”
“京中有疫?”云海棠倏而吃惊,双眸瞪大,有些发疼,“是何疫?”
“好似霍乱。”鸿泥师太知道此时已不能瞒她,便道,但因云海棠人在庵中,于是安慰道,“不过,姑娘你尚且无虞,待贫尼将他们安顿好之后,便差人送你回府,在此之前,你哪儿也不能去,以免被染。”
说完,她便转身出门要去忙,但还是不放心地回首嘱咐道:“江老夫人托我照顾好你,记住,千万不要随意走动!”
难道一切都错了?!
时思庵因疫民的涌入而变得喧嚣嘈杂,除了云海棠独居的内堂尚能维持一丝宁静,其余房间皆被用来安置病患。
鸿泥师太慈悲为怀,在庵内命众人将病患一一安置妥当,之后便派人匆匆来报,请云海棠即刻启程,乘坐马车返回府邸。
云海棠跟随着那位身披黄袍的老尼,神情有些恍惚,从内堂的一条隐蔽小道向时思庵的后门走去。
但沿途所见,无不让她心惊。
人群中,痛苦的表情随处可见,每个人的面容都扭曲得如同鬼魅一般,有人捂着腹部,疼得几乎无法站立,有人则虚弱地呕吐着,哀嚎声不绝于耳。
云海棠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幕,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如此规模的疫,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可有人医治?”云海棠尚未踏出后门,见到仍不时有人往庵里送入疫民,心中担心这些人的安危,向身边问道。
那位身披黄袍的老尼,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她心中明白,这场疫情如猛虎下山,势不可当,不仅是这些人,甚至包括自己在内的庵内尼师,又有多少人能够在这场灾难中苟且下去呢?
“宫中已派了太医赶来,可眼下太医人手不足,鸿泥师太说还是需在城中再多寻些郎中来才好,只是……”黄袍老尼说着顿了顿,叹下一口气道,“谁又愿意来呢……”
云海棠的手在不经意间紧握,内心深处矛盾重重,彷徨不已,她该如何抉择,是否应该留下?
可是,自己还有什么脸面留下。
云海棠曾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精通医术,能救世间之疾苦。然而,当翠喜在她怀中痛苦挣扎,直至生命逐渐流逝时,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那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助,如同黑夜般无边无际,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