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冬天里温暖的一道阳光,秀兰陪父母一起度过了她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年。
正月初六文兵早早的就来到秀兰村口等她,因为当地习俗,正月初六“迎喜神”,这一天人们有事没事儿都会出去走走。秀兰知道文兵今天来的目的是要带她去城里置办一些结婚时男方要给女方装箱子的物品。而这些要买的物件秀兰在过年前就已想好了。两人见面后彼此害羞的寒暄了两句,秀兰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和文兵一路颠簸的去往城里。由于天气严寒,秀兰嘴里呼出来的气体,像一团团云雾一样在空中缭绕,不多时她长长的睫毛上挂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刚刚过了年,空气里还余留着年后的喜气儿,小卖部玻璃上的红剪纸,屋檐下的红灯笼,地面上的红鞭炮屑,家户门上贴的红春联,一切事物都是红红火火的。春节带给大家的快乐丝毫没有散去。城里人山人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真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秀兰闻着没有弥散的鞭炮味儿说着:“这个味道可真好闻,文兵你闻到了么?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年味儿吧。”文兵闷不作声没有回答。他的心情从昨天晚上就变得异常复杂,起初文兵因为马上就能见到亲爱的秀兰,心里特别的开心,但临睡前秀三娘过来只给了他五十元钱,让他给秀兰装箱,他的心瞬间觉的堵的慌,文兵认为一个男人手里没钱还得厚着脸皮陪喜爱的女人逛街是件很败兴的事情。文兵内心挣扎着生气的对秀三娘说:“妈这五十块钱肯定不够,进了城啥也买不了,你让我一个大男人明天该怎么办呀,万一秀兰看上想买的东西,到付钱时我的脸该往哪里搁,你多少再给点儿。”秀三娘白了文兵一眼说:“傻儿子你真是没见过个女人,五十块钱买几个小物件肯定是绰绰有余,但是还想买其他东西那我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再说你也是死心眼,到时候如果秀兰看上贵的,你就提前离开,这样不就躲过去了。”文兵虽然于心不忍,但无奈秀三娘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也只能这样硬着头皮去做。所以从早上见到秀兰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就无比的煎熬,无时无刻想要逃离现场。
秀兰走进城里的商店看着琳琅满目的结婚用品感觉自己像走进红色天堂一般。她在内衣店盘旋了一会儿,想买一套红色的秋衣秋裤准备结婚穿,她摸着柔软舒服的面料和老板娘进行着讨价还价,最后价格压到最低时,秀兰笑着回头望向身后的文兵,可文兵早已不知所踪。就这样一连好几次只要秀兰看到自己喜欢的物品,价格稍微贵一点的,都会出现如第一幕类似的情况,文兵这一天像一个“隐形人”一样,随时随地的消失。这让秀兰感觉自己有种被骗的感觉。回家的路上秀兰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两人不再说一句话,到了村口秀兰跳下自行车恼火的跑回家。
又过了一段时日城里开始兴时买电视机了,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坐在自家的热炕上看电视剧,再也不用跑到大队里和人们挤小板凳了,这种景象秀兰想想心里都觉得美。早上她和崔氏吃过早饭,准备去秀清家里坐坐,崔氏顺便要去同秀三娘讨论一下结婚的小细节。秀兰和崔氏在去的路上碰到了燕青,燕青知道小姨快结婚呀,想一同前去看看未来的小姨夫。
秀兰刚进秀清家的大门就看见文兵坐在秀清家的炕上,上次尴尬的事件因为隔了许久在秀兰和文兵的心里早已淡化了。文兵看见秀兰和崔氏进来赶忙跳下炕微笑着说道:“大妈来了,秀兰你也来了。”燕青看着眼前这位男士,听着他沙喉咙破嗓音的样子心里十分不悦,燕青瘪着嘴扭过头问秀兰:“小姨这个男的怎么是个哑嗓子,说话声音也太难听了。”秀兰小声答到:“我也不知道,之前我听他说话也觉的很别扭,就问我妈和三姐原因,结果她们都说文兵是因为抽烟上火,哑了嗓子,可见了这么多次,他嗓音一直都没见好。”燕青又暼了一眼文兵对秀兰继续说着:“我觉得这男的邋里邋遢的,他除了个子高点,眼睛大些。其他都不是很好看,身上还没有一点儿气质,根本配不上小姨,小姨我觉的要不算了,再重找一家吧。”秀兰被燕青说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其实秀兰对文兵也十分的不满意,但结婚的事宜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自己父母也收了人家的彩礼钱,她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电视机的话题一直环绕在秀兰的脑海里,她在大家相谈甚欢的时候走到文兵身边小声的说道:“文兵咱们结婚的时候能不能买个黑白电视机,听说现在城里很多人家都买了,你让你妈也给买一台到时候咱们就不用去大队挤着看了…。”文兵听后一个二蹦跳起来,愤怒的脸扭曲的像暴怒的狮子,他冲着秀兰吼道:“你要黑白电视,真是白日做梦,我看你还想要飞机呢,你真是给了馍馍还想吃肉哩。”他双手背在身后气冲冲的转身离去,秀兰被突然的吼叫声惊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秀兰觉的自己颜面扫地,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文兵此时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败坏。
秀兰婚期将至文兵家送来了做衣服用的的布料和棉花,崔氏找裁缝给秀兰等了身子去做婚服。冯勇当下因为要操办女儿的婚事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精神,他将秀兰结婚要置办的事儿安排给了两个儿子。秀兰是他掌心里的宝,冯勇这次要风风光光的把秀兰嫁出去。冯勇让秀兰用红纸剪了几个结婚用的吉祥字,自己亲自刷着浆糊将其贴在了大门和窗户上,秀兰把剩余下的碎纸片剪成了小喜字贴满了整个屋的墙壁上和镜面前,她不想自己被娶走时家里变的空荡荡的,也不想让父母心里难过。这几日秀兰经常看见冯勇眼睛红红的,问其原因冯勇总是说:“春天风大,尘土吹进眼睛里了。”
良辰吉日很快就到来了,结婚当天的早晨连空气里都散着红色的喜悦。秀兰为了抢吉道,天还不亮就起床了,此刻他们的院子里屋里都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冯勇和崔氏拿着糖果开心的说着:“来来来,都尝尝我兰儿的喜糖,沾沾喜气儿。”家里的炕上摆放着哥哥姐姐们给秀兰的陪嫁物品。秀兰穿戴整洁后,崔氏拿着梳子开始轻缓的给秀兰梳着头,边梳边说着:“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这是出嫁前母亲对女儿最美好的祝福。
外面的唢呐声和鞭炮声同时响起,女方亲戚听到动静一窝蜂的蛹出去嘴里喊道:“新郎来了,赶紧去拦门要糖要烟嘞。”话音未落,只见一群青年拥护着新郎冲进了大门,大家开心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欢呼着。文兵今天穿的西装打扮的十分的帅气。他冲进屋看见坐在炕上的秀兰很是心动。妆后的秀兰娇艳欲滴,佼佼乌丝,玉带珠花,皮肤柔光若腻,朱唇降脂匀,腮边两缕丝轻柔拂面,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人们起哄着说道:“新郎你什么呆,难不成被美丽的新娘给迷住了?快醒醒吧别愣了,赶紧抱着走吧,回自己家再好好端详。”文兵傻笑着挠着头说:“我媳妇确实好看呀。”他把秀兰的盖头盖好,搂起秀兰的腰抱了起来,在大家的簇拥和喝彩中,他们一起坐进了小汽车里。
秀兰被娶走后,人群也逐渐散去。刚才沸腾的场景和此刻安静的画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种冰冷的气息让冯勇有些不适应,他爬上屋顶看着秀兰的彩车越走越远,心里顿时难受的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冯勇吹着冷风坐在寂静的顶子上,此刻万千悲伤涌上冯勇的心头,他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酸楚放声的大哭起来。冯勇看着女儿远离的方向,心里在想“从今日起他将自己女儿的命运交给了一个他并不熟悉的男人来守护,以后的生活中有太多的未知,他无法肯定这个男人一定会对自己的女儿好,他也无法预料自己的女儿嫁到男方家庭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受委屈,但他只希望老天爷能看在他冯勇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份儿上,保佑他的秀兰健康平安越过越好……。此时冯勇的脑海里又一次想起了秀兰牙牙学语叫着爹,投入他怀抱的温暖…。”冯勇在屋顶坐到中午开席才下去招呼宾客。
今天是男方的主日子,村里的人都来吃酒席,热闹劲儿从早上延续到晚上丝毫没有退却。秀三娘吩咐秀兰坐在福圣上要等到蜡烛燃尽才可以去睡觉。秀兰看着红红的蜡烛着呆想念着父亲,直到火焰熄灭才睡着。
第二天拜完人秀兰和文兵准备回门。冯勇和女儿分开仅一天的时间却感觉如同相隔一年之久。冯勇依稀记得之前三个女儿出嫁时他都没有这样惆怅心痛过。或许是岁数大了他的内心也变的脆弱了。
冯勇这边虽是嫁姑娘,但回门宴的酒席不比儿子结婚时差,这种隆重的举办让秀兰明白她在父母心中的重要程度。在回门宴上女方亲戚不间断的给文兵灌着酒。文兵虽在他们村里是出了名的好酒量,但也扛不住这么多亲戚的热情。几桌下来文兵已神志不清,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偷偷躲了起来,人们看不见新郎的身影开始四处寻找,最后在土堆里寻到了文兵,二嫂忙去叫秀兰和冯勇过来抬文兵回屋。秀兰和冯勇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文兵扶了起来。文兵的衣服和脸都是黄土,他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别扶我…我还能喝,我就是太热了,想在地上吸吸火。”秀兰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文兵给丢尽了,她生气的丢下文兵自己跑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