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珊道:“那你难道不知道他要卖的货是孔雀翎?”
白玉京道:“知道。”
黄珊让小红马小跑起来:“那你还不去凑凑热闹?你不是江湖第一剑客,而且大大的有钱?”
白玉京不接她的茬,仍道:“但你最好不要去池州。”他微微笑的望着她,“否则我就要捉你回去。”
他看起来像是认真的。
于是黄珊凝视他片刻,忽而夹紧马腹向前猛的窜出几步,高声泣道:“救命!”
——因为好巧不巧,正有一辆青漆大车迎面驶来。
白玉京从容微笑的望着她表演,目光颇有些混杂着纵容和一切尽在掌握似的沉着自如,他不觉得江湖上会有超过五个人能拦着他带走她,即便是那五个人,也不会存了心的同他作对,对这一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青漆马车幽幽的停住,像是同天边的层云一同飘来的,车帘微微一挑,一个人露出容貌来。
白玉京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柔软的绸帘后,一个身着紫衣的女人探出身来,她长的貌美如霞,白腻素面上一双眼波袅袅的美眸正含着朦胧的笑意,一眨不眨的望着黄珊。
黄珊飞快的钻进了马车,直钻到了紫衣女人的身后,顺理成章的,后者那双摇曳云光的翦水眸又朝他瞧了过来。
白玉京眼见她望着自己,又忽而有些羞涩似的微微笑了笑。
他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青漆马车踏着杂石土路慢慢停到他身边,紫衣女子手挽绸帘,一截纤腰半掩,向他轻声细语道:“你为什么要抓这个小妹妹?”
白玉京静站在马辔旁,问:“你倒好像不怕我是坏人。”
紫衣女子登时微微一笑:“你至少不是太坏,不然她绝不会往我的车上跑。”
白玉京也不禁笑了下,他发现这个女孩子本来该很讨他喜欢。然而他还没继续说话,黄珊便在紫衣女人那一弯细肩后探出半张面孔,乌黑发绺滑在细嫩下颚上,她杏眼圆睁的瞪了他一眼。
这鲜活清灵极了的神情瞬间将白玉京的神思勾了过去,他仔细想了想,确认当初在叠云山上,实没见过她这样子。
然而不过区区数月之后,她像是一抹含羞收敛的云影,倏尔隔阂散尽,肯将一轮皎月托了出来。
只不过如今明月不再只照他一人了。
白玉京想着,微笑着,目光轻轻落在她眼睛里:“下来。”
紫衣女人闻言忽而道:“我看她不必下来。”
黄珊拉着的一张脸登时绽放出光彩,冲紫衣女人甜甜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白玉京一语不发的转过目光,只见紫衣女人一双秀目望着他,忽而嫣然:“我正要往池州相反方向去,总归我知道你不会是为了害她,而她又实在有些天真冒失……”
黄珊一张甜甜的小脸登时又呆住。
紫衣女人道:“不如同行?”她仍目光流转的笑着,“有我看着,保准叫她跑不掉。”
白玉京真的笑了起来。
又是一阵乍暖还寒的春风卷来,风勾皱几朵白云,草土之上便开始星星点点的沾染了湿意。
他轻巧的跳坐在车前傍的一侧,留给身后两人一个肩宽腰细的白色背影:“要下雨了,尽早转到镇上吧。”
紫衣女人在他身后柔声道:“我……我叫袁紫霞……”
白玉京手里抚着他的剑,眼睛远望向前路漠漠春野,道:“我叫白玉京。”
傍晚前,一行四人落脚到了荞镇的一家客栈里。车夫本就是雇的,到不须多费精神管顾,黄珊,袁紫霞,白玉京各一间屋。袁紫霞着实是个温柔解语,又相当健谈的女孩子,一路上与二人竟多少都说上了话,也不讨人烦。
众人围坐一桌,在袁紫霞言笑晏晏声中吃完晚饭,黄珊半句话也不讲就上楼休息了。
风雨已停,夜晴月明。
黄珊开着窗子,坐在桌前饰演百无聊赖的吃瘪九公主。她正耐心的等着什么事情发生。这事情说不好是什么,但她猜来猜去,却总着落在那个车夫身上。
袁紫霞,长生剑的女主角,青龙会的红旗老幺,靠着美貌与毒辣设了一个重重迷局,将无数高手玩弄于鼓掌之中——毕竟这个阵的诱饵是孔雀翎图,足以引天下英雄尽折腰。但是只有诱饵却未必能镇住整个迷局,她还需要一个人,没他不成。
她要与那个人相遇,然后相爱,让那个人甘心卷进她的阵里做她的定魂针。
这个人身边,自然也就无须别的女人存在了。
娥眉月光惨淡,朦胧着造物,大地更一片令人心悸的黑寂。
黄珊数到一千两百个数时,一声惨叫响彻整个无名客栈——
角檐上的串串艳红灯笼似乎都因躁动而微微摇曳起来,自马棚方向而起,混乱如漩涡般将所有人卷入了其中。
黄珊也仿佛惊了一跳,她立时站起身,要开门去瞧热闹,但先她一步,房间的旧槅扇门吱呀一开,白玉京已到了她面前。
他先仔细打量了她一回,烛光与惨叫摇曳夹杂间,他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仍深不见底的沉静,然而却又仿佛蛰伏着一只可怕的怪物,仿佛随时含着微笑便能择人而噬。
黄珊迟疑的望着他:“怎么了?”
白玉京没有说话,窗外那阵惊惶持续着的混乱似乎并不令他怎样全神戒备,他又听了片刻,才道:“我出去看看。今晚不平静,你就算要跑,或许也该选个好时候。”
黄珊又迟疑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见他要走,一句话不经大脑就又漏了出来:“……你,你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