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城。
残破的屋子里,子春小心翼翼地替姬阳与擦拭、处理着身体的伤痕。看着姬阳与身上或深或浅的伤口,子春心中说不出的心疼。她努力地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尽量不弄疼伤口。
可韩巳的枪法终究是天下数一数二霸道的,任凭子春再怎么小心,姬阳与却依然感到阵阵疼痛。在子春将药草敷在背上一处极深的伤口时,姬阳与最终还是没忍住,他整个身子微微一颤,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
这要换做平时,只怕子春会没好气地让姬阳与忍着。可今日却不同,因为姬阳与这是相当于上了战场负的伤,况且他与韩巳的大战还未结束,最终战果不论胜负都可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创伤,面对这样一个结局子春担忧都来不及。
见姬阳与紧闭双眼不肯吭声,子春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帮他清理完伤口,最后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血布与残余药草。
“咦?这就完了?”
感受到子春停止了清理的动作,姬阳与不禁睁开双眼问道。
子春原本带着一丝忧愁,可在看见姬阳与这副憨憨傻傻的样子后,她又忍不住笑,道:“怎么?还嫌不够?”
今日子春一改往日的唠叨反倒让姬阳与有些不习惯,现在又见子春笑容有些僵硬,姬阳与对此感到十分不适。
“嘿,主要是师妹妙手回春,我还未感觉到什么这就结束了。”
见姬阳与难得地主动开玩笑,子春压抑的心情倒是舒缓不少,她嗔道:“好的不学,倒是学起英平贫嘴来了。”
姬阳与笑了两声没有说什么,他顺手拿起衣衫准备穿上。可他不动还好,这一抬胳膊身上的伤口又传来阵阵刺痛,脸部表情瞬间变成一副龇牙咧嘴起来。
子春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道:“你别动,我来吧。”
说着,便接过姬阳与手中的衣衫,像母亲替新生儿穿衣服那样小心翼翼地帮姬阳与穿好衣服。
姬阳与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感受着子春温柔如水的一面,他心中竟是忽地一热,一些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可在想到他与韩巳这场尚为决出胜负的大战后,他又将这些话咽了下去,只是默默地感受着子春的细心呵护。
在一番整理后,姬阳与总算是穿好了衣衫。
见子春就要转身离开,他不知拿来的勇气,道——
“你……再帮我梳一梳头吧。”
子春微微一愣,她转头看着目光依然平静的姬阳与——
四目相对,此刻无言胜千言。
在停滞片刻后,子春从桌山拿起梳子回到姬阳与身后,耐心地替姬阳与梳理起本不算凌乱的头,内心丝毫不觉唐突,手法也极为自然。
二人默契地同时选择沉默,似乎二人都在享受这难得的平静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子春终于将姬阳与的髻挽好。
“明日再战韩巳,你多多小心。”
在停止手中的动作后,子春一边将梳子放回桌面一边说道,她的语气平静至极,仿佛像是平日姬阳与入山采药前的叮咛那般。
子春的话语虽是平淡,但姬阳与又怎会听不出其中深意,他笑着宽慰道:“你放心。”
见子春依然没有露出笑容,姬阳与又补充道:“你要相信我。”
子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看了看姬阳与,而后转头陷入沉思。在一番思索后,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随后手中拿着一个小药瓶来到姬阳与面前,道:“明日大战前一个时辰服用此丹,待效果上来后再战韩巳。”
姬阳与接过瓶子,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道:“这是……”
“这便是‘天地聚元丹’,当年老师服用了一颗,唐帝服用了一颗,现在只剩这一颗。”
姬阳与怔住了,这‘天地聚元丹’他又怎会不知?这丹药说句神丹也不为过,当初炼制时便加入稀世灵药无数,是百余年前第一次抗蛮时老师亲手炼制的,一共也就四颗。除去子春说的老师与唐帝服用的两颗,还有一颗是给当年重伤的戚世懋服用。说这丹药生死人、肉白骨倒夸张了些,但这丹药能疗重伤、强元气倒是不假,伤者服用后伤口愈合极快,垂死之人服用后可恢复数日甚至十天半个月的健康之体,修行者服用后可短暂地强行突破自身境界,这便是丹药地神奇之处。当年戚世懋血战天门关身受大小伤共五十余处,其中最重的一处更是直穿腹部,在服用此‘天地聚元丹’后,戚世懋竟是七日之内便复原如初,何等神奇?而老师自己在中了‘留心’之毒后,也是服用此丹才能在最后时刻出手制住阁主。至于唐帝,若非服用此丹,只怕他根本没力气撑完立太子的那日。此刻子春将这丹药交给自己,姬阳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这天地聚元丹……”
子春闭眼摇头,她不愿听姬阳与再说什么,她只想他乖乖听自己的。
姬阳与如何不理解子春的心境。见子春这般模样,姬阳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地将药瓶收好。
见姬阳与将药瓶收好,子春的心也稍稍放下。
子春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在她看来,大战来临之际,无谓的关切只会扰乱姬阳与的心境,如此倒不如让他好好歇息,反倒能摒弃杂念全力上阵。
于是,子春简单地将屋子收拾一下后便离开,留下姬阳与一人独处陋屋。
……
……
北魏,主将营帐。
军中医官替韩巳将伤口处理,饶是他随军行医十数年,在看见韩巳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后仍是感到一阵胆寒——这要换做常人只怕早已被刺成筛子了吧?幸亏小韩将军身强体壮,否则这下场不敢想象……
军医强忍着心中的震惊将伤口处理好,随后交代几句后便退出帐中,留下韩家父子二人于帐内。
待军医离开,一直闭目养神的韩单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儿子伤痕累累的身子,韩单不禁眉头紧锁。他的眼中丝毫没有疼惜与怜爱,反倒多了几分凝重。
一阵沉默后,韩单淡淡地说道:“看来这姬阳与着实修为不低,竟能将你伤成这样,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韩巳微微一怔,随后默默地将衣服穿好。
面对对自己伤势漠不关心的父亲,韩巳似乎早已习惯。况且他身上的这些伤在父亲眼中怕是与小伤无异,因为当年父亲负过远比这更重的伤。
“三先生修为的确深不可测,只怕再战三天三夜,我也无法胜他。”韩巳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韩单面色不禁一沉,一股无形的威压之势瞬间充斥整个营帐。
“你必须胜他。”韩单语气依然平淡。在感受到儿子的疑惑后,他又补充道:“这是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