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掌院是杨华哲的上官,自然是有走动的,但人家韩家自认清贵,对勋贵门里出来的进士有些看不上眼,杨华哲性子又迂,两下便不怎么热络,至于他家的女儿们,杨骄根本没有留心过,“你就说你认识不认识吧。”
姜家是外戚,跟韩家也没有什么来往,可姜卉却不想被杨骄看轻,姜卉猜着杨骄问她这个,定然是为杨华哲走什么门路,这种事肯跟她说,自然在心里还是跟她最亲近的,“婧娘的哥哥听说跟韩家人挺熟的,怎么,你想认识韩家的姑娘?”
被姜卉一提醒,杨骄才想起来好友崔婧的大哥崔融也进了翰林院,不由讪然,“我竟忘了这个。”
“人家崔家可不像你们家,婧娘的哥哥跟韩家极熟的,听说如今还坐了拐弯儿亲戚,”姜卉托腮道,“到底是怎么个姻亲我想不起来了,就听婧娘前些时候说了一嘴,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会去打听这些事儿。”
说到这儿姜卉感慨道,“算来那些文臣看不起你们这些以军功起家的勋贵,更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外戚,好像这大晋朝是他们跟着太-祖打下来的一样,偏咱们这些人家又不争气,一个个听到鞑子,腿都是抖的,宁愿掂笔杆子也不愿意拿刀枪,忒没出息!”
杨骄头一回听姜卉说出这么有志气的话,虽然这不拿刀枪掂笔杆的人里也有她的父亲,失笑道,“没想到卉姐姐还是个有志气的,平时可就看你喜欢诗呀画呀的。”
自己哪里是真喜欢这些,不就因为如今这京城里就爱“才女”,自己没有生母维护,想嫁得如意,便只能如此,不过姜卉并不打算将这样的心事诉于杨骄,悻悻道,“我当你是最贴心的人,你笑我,我还是会帮你想办法的,你就等着吧。”
姜卉在杨骄这里用了晚饭才依依不舍的回去,杨骄送了她上车,转身往颐寿院里来。
“人走啦?咱们骄娘跟姜家大姑娘还真是有说不完的话,”小郭氏正跟王氏陪着郭氏说话,看到女儿进来,笑道。
“我看那个马家蕊娘倒是个爽利人儿,没想到骄娘今天也请她过来了,”王氏不喜欢姜卉,但杨骄不是她的女儿,做伯母的也只是稍做提醒了。
“大伯母说的是,我以前不懂事,错会了蕊娘姐姐的意,其实说开了,倒是挺投缘儿的,”杨骄笑着在郭氏身边坐下,“祖母,今天西府清玉姐姐过来,是给我下帖子的,刚好卉娘姐姐她们也在,也就一并请了,不过就是不知道她们去不去了。”
“既然遇到了,请一请是礼数,”小女儿们的事儿郭氏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我看你那几个小姐妹里,有几个高傲的,未必肯往西府去。”
“对了,我听清玉姐姐说,她们到寺里上香,遇到舅母跟雯姐姐了,说已经请了雯姐姐那天也过去了,”杨骄仿似才想起来,“清玉姐姐还说,大祖母她们都很喜欢雯姐姐呢!”
☆、二十三事起
虽然不喜欢西府那一家子,可是人心算来同情弱者,二十年过去了,还有谁会记得当年莫氏为了家业对二房的逼迫?大家只看到长兴侯对堂兄一脉不管不顾,郭氏叹了口气,“你表姐是个可人疼的姑娘,你大祖母喜欢她也不意外,叫你母亲遣人到郭家问问,若是雯娘想去,带上霏娘一起过来,到时候你们一起过去。”
莫氏为了自己的侄孙女倒是下了番功夫,这也是西府的诚意了,如果郭家也没有意见,郭氏也不好做恶人硬拦着。
也只能如此了,杨骄恨不得莫氏立时看见了韩书雪,再也不提跟郭家的亲事,可这些事到底不是她一个人几句话就能左右的,现在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的,一切还要她仔细筹划。
几人正说着家常,就看到长兴侯杨华峰脸色铁青的挑帘进来,后头跟着同样青着脸的杨华哲,杨骄还是头一次看到好脾气的伯父生这么大的气,急忙起身行礼。
“这是怎么了?你们老兄弟两个加起来一百了,搁气了?”能叫两个好脾气的儿子都动了怒的,定然不是小事,郭氏强压心跳,笑道。
“娘,你说说大哥,他竟然,竟然,”杨华哲冲郭氏行了礼后,不得杨华峰说话,指着杨华峰道,“你敢叫人扣了我的折子,是谓不忠!”
这罪名大了,还是亲兄弟指责,郭氏坐直身子,“叫外头人都下去。”
王氏也变了脸,亲自带了人出去,小郭氏忐忑的拉了杨骄,“咱们先回去。”
杨骄想不起前世父亲跟大伯还有过兄弟反目的时候,有些不想走,可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找不出理由留下来,只得脚步迟缓的跟着小郭氏往外走。
那边杨华峰已经等不得了,大声道,“我不忠?你还不孝呢,我叫人扣了你的折子,如果我不叫人强先扣了你的折子,只怕今天家里就得给你送牢饭!四弟,你逞英雄的时候可曾想过家中的老母?!”
“顾培正倒行逆施,民怨沸腾,我不过上折向皇帝陈情,有什么错?大丈夫尽忠不惜此身,倒是大哥你,堂堂一个长兴侯,兵部侍郎,慑于顾佞淫威,一味当着摇头大老爷,可曾想过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跟先祖拿命拼来的爵位?!”杨华哲对杨华峰这种胆小怕事的行为根本看不上,脖子一梗就顶了回去。
“都给我住嘴,你们要气死我不是?!”郭氏抓起桌上的茶碗砸到地上,恨恨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两兄弟,“我还没有糊涂呢!”
杨骄还要在听下去,被小郭氏狠狠的拉着手臂出了颐寿院,等到了明致院小郭氏才将手松开。
“娘,您拉疼我了,我听听到底出了何事,也好劝父亲啊,总比咱们娘俩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强,”杨骄实在想不起家里曾经出过这样的事,更要弄清楚了,她一指小郭氏身边的宋妈妈道,“妈妈到老夫人院子那儿看着些儿,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过来叫我。”
自己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消停,小郭氏瞪了杨骄一眼道,“不论出了什么事儿,都是你大伯跟你爹在外头的事儿,咱们内宅妇人都不该去打听。”
“那好,哥哥,大伯跟爹在祖母那儿吵起来了,你快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回来告诉娘知道,”杨骄回头看到哥哥杨仁皖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声道,下人不好过问,儿子最可以吧?
杨仁皖今年十五岁了,平日在家学里读书,没想到晚上过来给小郭氏请安竟然遇到这事儿,心下讶异,不待母亲吩咐,立马转头向外走去,“我这就过去看看。”
“你这个孩子,有你什么事儿!”小郭氏想拦,儿子已经跑了,不由狠狠瞪了杨骄一眼,独自坐下生闷气。
杨骄陪着母亲坐了,可是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从她刚才偷听的话中大概猜出,父亲是弹劾了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顾培正了。
在大晋朝建国这一百多年间,顾培正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了,他出身并不显贵,一介寒门学子幼时便有“神童”之称,二十一岁探花及第,直接进翰林院做了编修,最初看,他跟杨骄父亲杨华哲到也差不多,可是杨骄知道,杨华哲绝对没有顾培正的心思跟谋略,在四十岁上做了国子监祭酒,两年后调任礼部侍郎,再升吏部侍郎,之后得建安帝信重,入阁近二十年间,在首辅的位置上稳稳就是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