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六年四月十二,你失了孩子?”
黎谨修艰涩着开口,眼前俯拜倒的穆桑榆,和他梦境之中那个脱簪除服拜谢皇恩的穆桑榆,重叠在了一起。
他无法再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怪梦。
穆桑榆和他都梦到了同样的事,她适才的述说,怕就是那场梦的后续。
她因他的抛弃,死在了冷宫大雪之中。
这念头宛如刀锯,疯狂劈凿着他的胸口,令他痛不欲生。
那一场场的梦境,随着穆桑榆的话语,缠绕着他的思绪,仿佛成了一段回忆。在那段回忆之中,他和穆桑榆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他和她决裂,她早早的离世,他的余生也只剩下追悔莫及的悲痛和哀凉。
白日里,他是励精图治、君临天下的帝王;晚上,他却只是个失去了伴侣的孤僻男人。
不论如何追封、怎样盛大的祭祀,都寻不回她了。
为了麻痹自己,他任凭美酒和药物掏空了身体,终于五十四岁那年走到了生命尽头。
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时,黎谨修却只觉满心平静,甚而有那么一丝欢喜,他终于可以不再理会这些去找她了。
临终,他不顾反对,强行和她合葬。
不……那样的人生,和今时今日的他们,并无关系!
黎谨修闭目,咬牙告诫着自己。
他和穆桑榆都还好好的活着,他绝不会废了穆桑榆,更不会让她走上死路!
“皇上?”
穆桑榆抬,满眼的惊诧。他怎会知道?
乾元六年四月十二,她至死都不曾忘记的日子!
连日的心神不宁,身子总是不适,因着通晓医术,她自然知晓这对养胎极为不利,却自恃身体素来康健,没有很放在心上。
孩子没了,他抱着她,告诉她他们还会再有孩子。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根本不想听他说的话,她只想要那个。
只过了两日,黎谨修就又去上朝了,去见外臣了,去批折子了。
不……这些都不要紧了,黎谨修怎会问她这个?!
“皇上,臣妾……”
黎谨修却赫然睁开了眼眸,猛地将她拥进怀中,力量之大,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榆儿……那些都和咱们无关……咱们都好好的。朕……还想让你为朕生儿育女,朕要立你为后……呃……”
肩上传来的剧痛,使他闷哼了一声。
穆桑榆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贝齿深深的插入肌肉之中,血水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衫。
黎谨修强忍着疼痛,不仅没有推开她,倒将她拥的越紧了。
“倘若如此能让你消气,那你便咬好了。”
他轻抚着她的背脊,在她耳畔低低说着。
就在黎谨修以为,穆桑榆要在他肩上咬下一块肉来时,肩上的痛楚却骤然减轻,取而代之的确是阵阵湿热。
“呜……我恨你……谨修,我好恨你……”
“怎么会无关……那是……上辈子的事啊……”
上辈子没能泄出来的怨恨,化成了今生无数的泪珠,洒落在他肩上。穆桑榆的哭声,几乎搅碎了黎谨修的心。
他本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但穆桑榆适才述说梦境之时,他所梦之事也深深的刻在了脑海之中,真切的有如前世。
或者,真如穆桑榆所说,那是他们的前生。
“你恨吧……朕,是朕对不住你……朕不相信她们说的话……可是你那样对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