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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没入西方，龙非从井中又一次提上小半桶水，这天要是再这样热下去，井水恐怕就要彻底干涸了，现在还能提上小半桶水，也算得上幸运。他将水桶递给凌施施，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清泉缓缓洒入身畔的花盆，一捧，又一捧，花茎渐渐有了生气，凌施施抹把额头上的汗珠，甜甜地笑了。

龙非也笑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凌施施的情景。那时的他离家三月有余，该看的都看了，该玩的耶玩过了，百无聊奈，他挂出横幅比武，横幅上写着“必五找才”，声明只要打赢他就可以获得金钱。那天来比武的几乎全是男人，还都不堪一击，正想着离开，她却爬上了擂台。看惯了浓妆艳抹的宫中女子的龙非第一次遇见像她那样的女孩子，不涂脂抹粉，也不故作娇嗔，就那样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表面上看来有些大大的嚣张，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小小的、面对对手的紧张。

比武开始，她却拔不出被之前那个大汉插入擂台深处的长枪，他心里觉得好笑，刚想去帮忙却没料到对方不小心跌进他的怀里。那一瞬间，他闻到了一股茉莉花的清香。莫名的，他撒了谎，借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写的字的机会愣是将简单的比武变成了比武招亲。

就这样缠上了她。

然后他看着她用他的钱赎回一支发簪，他觉得那支发钗很丑，顺手弄坏后打算给她买一支新的，却没料到因此挨了狠狠一拳。

那一拳后，他心底生出一种感觉，他相信在连一根发簪都重视到如此的她能够救赎他。救赎因父母的事对人情心灰意冷的他。

就这样涎着脸跟了上去，时而装疯卖傻、时而故作深情，时而还动手动脚，好几次都发现她恨不能将他一除而后快，每一次她却又不能彻底丢弃他，每一次她都一肚子委屈的将他找回来。

不知不觉间，最初期待别人救赎他的心情变了，他开始期待自己能庇护住她不再受任何委屈。

他终究懂了，这就是最好的救赎。

“你在发什么呆啊？”面前的少女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了，“快点打水啊，还有好多花没有浇呢！”

龙非嘿嘿笑了，提着桶跑得飞快。

跑到井边回头一看，她正蹲在一棵花旁，似乎正对花说着什么。夕阳的余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镀上一层霞光。

龙非不禁哼起小调，对他来说，所谓幸福就是，如果你想要浇花，我就给你提水。

☆、绣龙小衣

为花儿们浇完水后天已快黑透，凌施施挽着龙非的款款归去。没走几步，她就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街道两旁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士兵，每隔十人左右就有一束火把照得街道亮堂堂的。不远处传来噔噔的马蹄声，凌明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翩然而至。看见凌施施和龙非，他松了一口气，翻身下马，三两步跑到凌施施面前。“姐，爹找了你整整一个下午。”

“出什么事了？”凌施施相当紧张。

“我也说不清楚。”凌明明挠挠头，看起来有些不安，“爹和太子殿下似乎产生了分歧，爹要立刻进攻那家酒楼，太子却不太愿意。真是怪了，之前太子殿下说证据不够，不能屈打成招，可现在杜姑娘都把证据说清楚了，怎么还……”

“他有自己的理由。”龙非淡淡地说了一声打断了凌明明的揣测，“我们这就回去。”他扯着凌施施就朝前走。

“姐。”凌明明又叫住了凌施施。

凌施施回头却有些看不清凌明明的脸。

“姐，”凌明明又唤了一声，“多谢你了。”

凌施施想不出最近做了什么会被这个唯我独尊的大少爷感谢的事情。

凌明明看起来有些羞涩，“多谢你阻止我去找街上遇见的那个女人。要不我该怎么跟她说话啊。”

“知道了。”还没等凌施施开口，龙非就帮着回答了，他似乎有些心慌，都没让两姐弟多说几句话就扯着凌施施走了。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弟，凌施施没多久就从那模糊不清的两句话中顿悟了凌明明究竟想说什么，她回头一看，凌明明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在四周火烛的映照下，他的影子变得异常高大。

转入一个拐角，他的身影消失了。“我觉得我弟弟肯定是看上哪家的姑娘的了。”凌施施扯着龙非的胳膊笑眯眯的，“所以他很开心自己没去找那些不干净的女人以免惹心上人不开心，你说是吧？龙非？”

龙非一直垂着头朝前走，一声不吭。凌施施有些不开心，但看见龙非又露出那种彷徨的神情她又有些难受。剩下这段路似乎走了百年那么久。这些天，她逐渐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只要提到杀龙军、罗顺、小蝶、龙洛的部署之类的话题，龙非的情绪就会变得低落而脆弱。更古怪的是照看杜诗画那些天龙非总是有意无意将话题扯到她以前在凤来的生活。

结果害得她总是提到路昇。每一次提到路昇龙非又会很不开心。可即便不高兴他还是会不断的问。

恶性循环。

终于走到了地方，凌施施决定把话挑明，“罗顺说了些什么吗？”她试探着问道。

龙非猛然一惊抬起头望着她。

即便他不直接回答，凌施施却还是看出稍许端倪，龙非的表情告诉她，她的揣测是正确的。安抚了一番心跳，凌施施决定把话说清楚，“龙洛一直不肯出兵是不是也和罗顺告诉你的那件事相关？你们今日提到逼我在酒楼里洗盘子的那个胖男人是太监，你以前也说过，你母亲的事是一个太监告诉你的。你说，会不是是同一个人？”

龙非没说话，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凌施施，有些悲伤。“那时我还很小，早已记不得那个人的容貌。不过，从知道我娘和小蝶的是细作那天起，我就有些自暴自弃，那时候的我认为这世上只有我是独自一人。再后来，我遇见了你。”

凌施施心里的小鼓敲得咚咚作响，有点隐约的甜蜜。

“直到那晚罗顺将一切告诉我我才发现我并不是独自一人，其实……”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个人又送东西来了！”

侍卫的惊呼声打断了龙非，话还没说完他就跟着惊呼中的侍卫去龙洛那里，凌施施也赶紧跟上。一群人咋咋呼呼的来到龙洛的房间里，最终却没剩下几个人留下。龙洛拿到那个布包就让其他人退下，身边还剩下凌云、凌施施和龙非。

看着那个充满神秘却并不大的布包，龙洛的手略微有几分发抖，刚要打开凌云就一把按住他的手腕，接过布包，“太子殿下，小心有诈。”

凌施施明白父亲这句话的意思——那个线人每次只说出一点事情，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说不定那个人见龙洛从杜诗画口中套出真实情况就着了慌？所以，凌云要代替龙洛打开布包，以免那里面藏着什么暗器。

凌施施早就听过太多太多忠臣救主这样的故事，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至亲身上，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恳求上天保佑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