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声芳虽只是太医,但毕竟是历经两朝的宫中老人,自然有一些人脉手腕,也是一早就得知了胤祯回京的消息,前后一想,自然明白雍正的心气郁结所谓何来。隐晦地提了一句,便朝胤祥行了礼,要下去煎药。
胤祥沉着脸朝他看了一眼,低声道:“皇上因圣祖仁皇帝的丧事忧心过重”
刘声芳久经宫闱,心领神会地道了句“奴才明白”,见胤祥面上极阴沉,再不敢多话,忙忙告退了出去。
“苏培盛,你进来吧。”
胤祥沉默了片刻,忽然张口说了这么一句,身后的帘子动了动,苏培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伏在他脚下连连磕头:“王爷十三爷,奴才什么都没听到奴才对主子绝无二心求十三爷饶命”
“起来吧,”胤祥一顿,竟是亲自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你是皇上潜邸的奴才,做事为人都稳妥四哥历来也是信得过你的。”
苏培盛原本是在帘外候着,听了刘声芳的话差点没吓晕过去,原以为知晓了这么大的秘密定是性命不保,没成想胤祥竟就这么抬手放过了,心里又是惊又是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胤祥却像是并不十分惊讶,靠在椅上微抬了抬眼:“既知道了,往后伺候皇上便要更上心些。这件事若是泄露出去你自己想必也知道后果。”
“是,奴才一定尽心伺候皇上。”
“嗯,这便不枉皇上一向待你的好,”胤祥应一声,这才挥手让他退了,回了暖阁里守着雍正。
过了半晌,胤禩和隆科多竟一块来请安,见刘声芳在殿外伺候,面上表情各不相同,胤祥微微垂眸,已经迎了上去:“八哥、舅舅,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这怡王爷,瞧着方才出去的像是刘声芳,怎么,皇上身上不爽利?”
“嗯,这几日连着忙,也没能好生歇过,方才犯了头晕的老毛病,”胤祥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轻松道:“吃了药刚躺下,把人都赶出来了,这不,我正要去部里找你们”
“十三弟一向最得皇上看重,难得也有被皇上撵出来的时候,”胤禩半真半假地玩笑了一句,转开话头道:“这几份折子,还得要皇上亲自看过了发下去,依十三弟的意思,咱们是在这儿候着,还是”
胤祥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听了胤禩这番摆明了是要探雍正的病情的话,正要再说些什么带过去,却听得暖阁里帘子一掀,苏培盛躬身走出来请几人进去。
“老十三尽把朕说得这般不中用,八弟切莫听他满口柴胡,有事儿赶紧进来说吧。”雍正已经在塌上坐好了,脸色虽还有些白,精神却似不错,朝三人笑笑,示意他们坐下:“外头立了这么久,怕不冻着了。苏培盛,给廉王、怡王和舅舅上茶。”
处理了几部的要务,打发走胤禩和隆科多,胤祥面上已经挂了下来,一伸手扶了胤禛歇下,无奈道:“四哥,您该好好歇着的。”
“我没事”
“皇上,您这会儿要还撑着,就是拿我当外人了。”
“你这张嘴,咱们大清国怕是没有人能驳倒了。”胤禛勉强笑笑,伸手让他扶了躺好,这才露出一点疲态,喘了一会儿才道:“如今能惹事敢惹事的都到齐了,汗阿玛梓宫那里的事,你要多费点心。”
“嗯,我知道,断不会让阿玛走得不安心,”胤祥正色点头,一边道:“老十四那里,您让我去和他说说吧。”
“你说的他哪里就能听了?”胤禛嗤笑了一声,见他神色认真,似是当真有这意思,不由奇道:“你一贯和他是不对付的,还是别去招惹了。免得闹一肚子气回来这会儿不像潜邸,我可没空去找宋版的书来替他赔情。”
“哎,四哥,就为这事儿您还得拿我取笑多少次啊?”胤祥一愣,哈哈笑出声来:“那时候我不是、咳,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儿么?”
“得了,年轻的时候就敢讹我宋版的书,这会儿要是真在老十四那儿受了气,还不得把这乾清宫里的字画都给我搜罗干净了啊?”胤禛也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指一指床头搭着的狐裘披风:“我这就歇了,要有事儿,就让隆科多他们回你吧一会儿把那个带上,晚上阴冷,别把你腿上的旧疾再勾起来。”
“四哥,您啊”胤祥知道他心里定不会完全不在乎胤祯的事,这会儿的满不在意多半是让他瞧的,也不愿违拗了他的意思,点头接了披风,迟疑了片刻,还是俯□在他身边靠了一会儿:“四哥,天儿也晚了,你这儿歇下就别起了。一会儿我替您去太后那里请安吧?”
“好吧”胤禛睁开眼,正对上他凑在眼前的脸,到底是点了头:“老十四的话,听过就算了,说什么也甭往心里去,额涅那里,你替我问个安好,也不必说旁的事儿。”
“嗯,我知道的。太后最近身子骨也不好,既有老十四在跟前尽孝,四哥你也好放心一些。”
两人的话里话外,都认定了胤祯定是在皇太后宫里,胤祥在户部又被拖延了半晌,待去请安,却被宫人拦了下来,告知太后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怎么回事?可曾请过太医?”
“回怡王爷的话,太后晌午回来,只说头疼,要一个人待着,不让传太医。到晚上似是不受用了,才叫传的太医。这会儿已经喝了药歇下了。”
胤祥一愣,疑道:“大将军王十四贝子没有来过?”
宫人茫然摇头,胤祥抿了唇,越发有些疑惑,只是面上不表,依旧板着脸问了几句话才离开。刚出乾清门却见身边伺候的太监急匆匆进来,递上了手炉连声请罪,不由低声喝道:“什么事?这么没头苍蝇似的?”
“主子,三格格后晌突然发了热,福晋让奴才来寻主子,请主子得空的时候回去瞧瞧。”
“什么?”胤祥步子一顿,改了方向迅速朝乾清门拐过去,边走边急着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这两日天气冷得紧,又都是早晚齐集的,格格怕是受了寒气只要退了烧就不打紧了。”
胤祥“嗯”了一声,心里就惦记着和惠的病,转出宫门却没瞧见自家王府的轿子,不由心头火起,一撂手炉责道:“怎么回事?!”
“回、回主子的话,怕是王爷没知会他们要晚回去,他们以为王爷按例在宫里歇下了”
胤祥的确吩咐过,若是过了宫门落匙的时间他还没有出来,就是歇在宫里了。此时也无意去计较家里奴才的对错。眼前浮起胤禛下午脱力虚弱的样子,不由更是惦念病中的女儿,索性翻身上了一旁侍卫的马,打马疾驰而去。
和惠一直养在雍王府,雍正登基这几日,还来不及安排和惠的身份和住处,胤祥就想把女儿接回了府里,就近住在他书房边上的暖厢里,原是想着能亲自照看,谁料这几日忙得天昏地暗,回府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见到和惠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