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安笑了,“丞相目无下尘,我都不记得上一回得与丞相说句话,是什么时候了。果然得站高些,才能被赫赫公卿们看在眼里啊。”
说着她淡淡挑眸,“放心,我坐得稳。”
自春日宴后,谢含灵与世家长辈口无敬称、言无敬行、平起平坐的架势不是一两日了。少年盛气高于山,王丞相不与她计较,只道:
“年轻人有些野心不妨,只是别学错了人,算错了账。”
“那巧了,”谢澜安掸了掸袖上的尘埃,笑意玩世,“我除了野心之外,恰好还有一点点本事。”
再说如今的位置便很高了吗?她真没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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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吵得热闹,世家气急败坏,谢府独一份岁月静好。
除了闲着没事把目光投到胤奚身上的谢丰年。
谢逸夏自从北伐一定,便回荆襄备战了。谢丰年性格跳脱,喜欢往外跑,往年都是跟随阿父去的,但今年有谢澜安这个小堂姊在京,谢丰年大抵新鲜劲儿没过,说什么也要留下来。
留就留吧,他偏偏瞧那个姓胤的人不顺眼。
先前他老实地在别院猫着也就罢了,如今竟敢穿着阿姊的衣裳招摇,可不是岂有此理?
胤奚今日着一件轻逸的古玉色大袖绫衫,虽说天气热了,他的交领处依旧压得严实规整。
他正在屋中翻书,房门忽然打开,胤奚抬起头。
谢丰年未敲门就推门进来,一眼看见这小子身上之衣,眯了眯眼,二话不说地上来扯住他衣袖,“脱下来。”
少年有力气,眼看要在衣料上留下褶印。
胤奚耷眼看见,被扣住的握书之手“啪”地合上书本,手背青筋一蚺而消,同时左手反扣住谢丰年手腕,抬起眼睛,声音无火气:
“小公子请先放手。”
谢丰年在荆州校场时也爱玩练把式,试着撼他,竟有些吃力。
他看向胤奚的眼神从吃惊变作嗤笑,果然是能提起三石石的,有点子呆力气。
桀骜少年皮笑肉不笑,也讲道理:“脱下来,小爷出钱给你做十身新的、五十身、一百身都行——不是什么衣服你都能穿,你不懂得,我谅你一次,算你下不为例。”
胤奚沉默须臾,慢慢站起身。
他坐着时不显,这一站起,比少年高出一头的身材,便有几分高下相凌。却依旧是谦逊的脾气,直视着这位谢府的小郎君:
“我的确不懂,只是女郎要我穿的,我便穿。如果女郎哪一日要收回,我立时便脱——我只听女郎的。”
他一口一声“女郎”听得谢丰年直腻歪,言下之意,就是旁人的话都不好使喽?
谢丰年抽回手指指他,“你行,行啊,我这就去找阿姐说。我不但要让她收回衣服,我还要我姐姐赶你走,”他一脸坏笑,“你说我姐顾念我还是顾念你?”
小霸王撒风踏火地走了。
胤奚望着艳阳照进来的门口,怔营片刻。
这边谢丰年出了幽篁馆,装模作样地往正房拐了两步,便郁闷地停下了。
他当然比胤奚更了解谢澜安的脾气,不说她这会儿还没下朝,便是在家中,自己拿不出正当理由控告那厮,阿姊也不会偏向他。
但他话放出去了,又不甘心就此作罢,那家伙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必须收拾!谢丰年眼珠一转,忽地计上心头。
他背着手溜达到厨房,正备着午膳的铛头看见小郎君贵脚踏贱地,连忙迎上前来。
“小郎君有何吩咐,叫家人来传个话便是了,如何亲自过来了?”
谢丰年东瞧瞧西望望,问:“端午做的益智粽还有剩的么?”
铛头说有,谢丰年打个响指,“那就取两个裹上厚厚的饴糖汁,一半粽子一半糖,蒸了给我,快着点,我这就要。”
铛头不敢怠慢,但十分不解,多了句嘴:“郎君,一个粽子三两糖……齁死了,没法吃啊。”
“又不是我吃。”谢丰年笑容灿烂。
没一会儿功夫,不速之客去而复返。谢丰年拎着粽子走进胤奚屋里的时候,发现这厮居然又拿起了书本,像模像样地在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