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林握着那封信,走回寝殿,来到窗前,沉默少顷后,“啪”一声推开窗。
压在风声底下的细碎水声传来,开窗后,战长林才现外面下雨了。
银丝被裹挟风里,飞溅在脸颊上,手上,手里的信上,战长林想到刚才恪儿的回答,指节白。
舅舅的字很好看吧
没有阿娘的好看。
别院里,一盏烛灯影影绰绰,案几上,摆着居云岫刚用过的笔墨纸砚。
所有人的字你都能模仿吗
嗯。
居松关的也能
能。
风声啸耳,信在手里蜷缩成纸团,一个巨大的秘密似困兽挣破铁笼,山崩地陷,一幕幕画面如碎石砸向胸膛。
奉云县驿馆里,黑夜茫茫,从居云岫房里回来后,一封盖着太岁阁泥封的密信凭空出现在窗前。
是“居松关”写来的,以军事为由催他回长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他到居云岫房里去前,她正在屋里写字。
窗前的案几上残留有墨香。
两天两夜的奔波后,他披星戴月赶回长安城,在空荡荡的万春殿里,见到阔别两年的“居松关”。
因为战中受伤,“居松关”再次病倒,一声不响躺在床上,他伸手想摘他的面具,被奚昱阻止。
公子,少帅不愿任何人再看到他的脸。
数日后,他决心趁着赵霁前往奉云接亲,对他暗下杀手,居云岫提前获悉消息挺身而出,茂县河水边,他们开诚布公,关公庙里,又因为前往洛阳卧底一事再起争执。
做此决定的,究竟是他,还是你
没有分别。
洛阳赵府大婚,居胤伏诛,长安城里突军变,他再次赶回太极宫,处理完梁昌进一行后,走入万春殿。
奚昱如影随形。
我每次进来你都要跟着,是怕我杀他不成
殿里没有其他人在,我怕少帅突然醒来,身边没人伺候。
他懒得理这些琐碎的理由,走到“居松关”床边,以天热为由,提醒奚昱不必再给他戴着面具。
至少没人在时可以揭下来,给他透透气。
奚昱没有同意。
他一直没有看到过“居松关”的脸。
返回洛阳后,在白马寺山外的别院里,“居松关”苏醒的消息传来,他心里既喜且怯,害怕回去以后,又面对一扇永远向他紧闭的门。
居云岫揶揄他。
天大地大,我跟我溪姐在他眼里最大,你抛弃我,就是触他逆鳞,拔他龙须,他当然要收拾你。
他苦笑,不相信自己的惩罚仅仅如此。
是收拾我,还是在恨我
居云岫唇角的笑淡下来,那天余霞散绮,她眸光里倒映着漫山遍野的暮色。
他不会恨你的。
她认真地重复了一次。
他不会恨你。
“轰隆”一声,窗外有雷声震落,雨势迅变大,泼溅着半开的轩窗,战长林摘走面具,背靠窗户,伸手掩住脸庞,绷紧的下颔不住抖。
滂沱夜雨下在他身后,严风似箭镞,贯穿胸口。
大雨如注,覆压槛窗的树影飒飒摇曳,灯火飘飖,奚昱面朝窗户,目光凝着上面曳动的剪影,久久不动。
一人在他身后道“公子是不是现什么了”
耳畔轰然声起,是闷雷一次次砸入雨幕,唰唰雨声充斥天地,奚昱回忆战长林今日的反应,开口道“你最近还有没有再教小郎君写过字”
“没有,”那人迅回答,“自从上次你提醒后,我就再也没有让小郎君看到过我的字了。”
奚昱缄默。
那人心焦如焚,想到这背后的惊天秘辛,一颗心始终无法安定“奚将军,郡主已在洛阳蛰伏多时,眼看就要收网了,我们究竟还要再瞒公子多久”
奚昱目光凝着窗柩不动“瞒到郡主收网结束。”
那人不由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