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扎针?”
“要不然呢?你觉得你能自行排除余下的蛊毒吗?”
我无语凝咽。本以为再疼也不过现在这般了,哪知当他一针扎入我头顶时,全身猛的一抽搐,就像一把尖锥劈入脑袋。一块软木塞进我嘴里,头顶沐神医沉声说:“忍着!会有一点疼,虫卵虽除,可是那余毒没进了血液头皮,假如不将毒血放出,毒气会随着经脉攻心。”
很想反驳岂止是一点疼啊,软木被我死死咬住,还是忍不住哼出声。
不过片刻我的神智就疼得有些恍惚了,依稀听到沐神医在耳旁道:“想当初子渊被种了十多条蛊虫,剜出来时他都没哼一声,那年他才十岁,连老夫看着都觉不忍。”
他在说什么?我的神智顿时转移了注意,十多条蛊虫在宋钰的身体里?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那沉哀的语音又再传来:“原以为巫蛊之患早绝于后宫,居然又再问世,纠的不是祸,而是心啊,难怪他要如此执着了。”
被剧痛折磨到几近弥留的意识突的一震,我从听小刀提蛊虫起一直都只当是被一条黑虫给钻进了脑袋,全然没往别处去想,直到这时听这沐神医提到“巫蛊之患”,才赫然间明白此虫乃娘亲曾隐晦提及过的那个邪物“巫蛊”,那时年幼我不懂,但犹记得当时娘的神色,如今想来,那是带了沉湎与哀伤的表情。
然后那并不是我唯一一次听过“巫蛊”的事,后来大约是过了两年左右,有一次夜里我做噩梦醒来去找娘亲,走到门外就听到爹娘在说话。不知因着什么缘由我就没进去,反而是坐在了门外,于是屋内的语声就传进了我耳朵里。
起初我听着觉得很无趣,但听着爹娘熟悉的声音也消去了我做噩梦后的恐惧,渐渐就被那故事给吸引了注意。大部分时间都是娘亲在说,显然是娘亲在给爹讲故事。故事的内容大致是说宫里有个皇后叫阿娇,因为嫉妒皇帝宠信一个身份低微的妃子,便用了巫蛊术去谋害那妃子,后来这事被皇帝得知了,为了剪除皇后一脉的势力借题发挥,令侍御史彻查。那侍御史就大兴巫蛊之狱,除了皇后被判处大逆无道之罪外,因诛连而被杀者多达三百余人。
娘亲言辞灼灼称这为“巫蛊之祸”。
爹就问了句:难道世间当真有这巫蛊术?娘沉默良久,长叹了声,再无言语。
这时再听“巫蛊”二字顿然想起了这桩旧事,难道说从我头中取出的那条黑虫就是娘口中所说的巫蛊?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术数?
可能因着心思的转移,那无法忍受的疼也觉得没那么重了。等到银针被拔出时,我松开了口中的软木,粗喘了会气就直截了当而问:“你说的巫蛊就是指那条黑虫吗?”
沐神医神色一怔,微讶地看过来:“刚才你疼成那样还有神智在?”
不理会他的问题,只追问:“是与不是?”
他敛回目光,低首探了探宋钰的额头后才道:“要知巫蛊,必先了解何为蛊。蛊,是一种由人工培养而成的毒虫。《本草纲目》集解引陈藏器曰: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而巫蛊,顾名思义就是巫师利用蛊虫行那邪门术数了。”
我沉念想了想,又问:“那你刚才说说子渊体内曾有十多条蛊虫,难道他被人用这巫蛊害过?还有我这次脑中有那蛊虫,也是中了巫蛊术吗?”
沐神医飘了我一眼,淡声道:“世俗事,老夫不予理会,你们自行去查。时间到了,你看好了我拔针的次序,千万不能错拔,否则伤及性命。”
闻言我心神一凛,立即敛去诸般疑惑,集中精神盯着。
可能是对一件事太过关注以至于脑中印象深刻,当沐神医一一拔出插在宋钰身体里的银针时,我居然能清楚得记得是按照扎入时的顺序。然后这些位置在脑中形成一条脉络,对于习武的我,立即了然这是人之经脉的节点。
看沐神医在银针都拔出后,拿了一块布在一根根将银针擦拭,随而再放回那个布袋中。却是递到了我手边,道:“今后这副银针你保管着,记住每隔三天无论用与不用,都得将银针擦拭一遍,一周之内需得浸入酒液中一次。”
我大吃一惊:“当真要把它给我?可是我对行医之事根本一窍不通啊。”
“不用你通,你只需记住我刚才的针法顺序。另外子渊若无碍,平日里他自己能扎,交付于你只是备一时之需,怕再有这般情形出现。不过,能不用此法最好还是不用,多用只对身体有损。不过刚刚老夫为其诊脉,倒发觉他体内似有固本之气了,也亏得有那这次才不至于损耗太过,老夫也才首肯为其用银针续气。”
一时间这神医老儿给的讯息太多,我有些反应不过来,需得好生理理。首先他的意思是子渊以往就经常为自己扎过银针,所以看似将那布袋交托于我,其实是交给他,而让我记住刚才的针法顺序,主要是防范像今天这种子渊不省人事的情况。然后又道这种方法其实是伤及身体的,不能多用,什么固本之气我就不太明白了。
突的心中一动,会不会是之前我给他服用的那雪丸的效果?
我这边兀自思量,沐神医却是站起了身,神色变回淡漠清冷状对我说:“天快亮了,你给子渊换上衣裳准备准备吧,他既认可了你,想必自有你的好,今后你们夫妻当要互相扶持。世俗之事老夫不便过问这就告辞了,待他醒了后只需与他说:无论何事,先以命为重。”
见他言罢转身就走,我心上一急竟从床内撑坐起来追问:“那他何时能醒?”
那边厢头也不回地答:“半个时辰后。”声落人已到了帘门外,看得我不由叹气,有必要那么急着走嘛。不过半个时辰,怎么也该与宋钰碰个面呀。
回眸而视时忽然想起刚才沐神医的话,我和他何时成了夫妻了?视线瞥及他被除去在一旁的红袍和我身上皱得不行的红裳,还有那边小几上被劈成两半的凤冠,无语凝咽了。想必无论谁这时候来看得我俩这副光景,都能作那想法吧。
可实际上我和他几乎假戏真做,却又连假戏都没完成。
我的胡思乱想是被外屋小刀的询声打断的:“方便进来吗?”垂眸撩了眼已经盖上我的棉被,却仍沉闭着眼的宋钰,略一迟疑应:“方便。”
于是小刀掀开帘子入内,快速扫过我们后就问:“你能起得来不?公子说他们在昨夜行事后必在天亮之后来查探结果,这时公子还没醒,恐我一人难以应付。”
那沐神医倒果真厉害,之前我头疼欲裂,全身都不能动弹,只不过被他用银针放走了余毒片刻,我已经能够起身了。就只是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运转了下真气只觉胸腹处隐隐作痛,内力无法使出来。心头略沉。
在小刀的帮助下,他为宋钰换上了素日穿的白衣,又将屋中痕迹清理干净。而我也将那染了血迹的红裳给脱下,和着他的那件一起用布包了包塞进衣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