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知寒还没遇见东若的时候,非常、非常久远的故事,甚至连记忆都已经模糊。
只记得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院子里的枯树上,一滴一滴,磨人而不致命。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书上如此写道,那人拉长的声音如同被捏住脖子的公鸡,正趾高气扬地念着。
夏知寒执起筷子,这是他三天以来的第一顿饭。
尽管只是闻见饭菜的味道,肚子就已经饿得生疼,但他依旧不急不忙地细嚼慢咽。
——不守规矩的惩罚,他早已领教过。
碗中的饭菜十分多,却很零碎,带着些许酸味,夏知寒垂着眼睛,将它们一点一点塞进嘴里,再缓慢咽下去。
碗很大,下面的米饭被压得严实,饿得太久的肠胃根本容纳不下那么多东西,恶心感从胃里翻上来,在咽喉里翻滚。
夏知寒夹起一团饭,生生把那股反胃感压下去。
直到他再也咽不下去一口。
“墨子曰,俭为百姓之根,俭则邦家可久。”从前极为爱惜的书册被粗暴地翻阅扯得破破烂烂,那人还在洋洋得意:“…………你可知天下还有多少人饿着肚子?…………居然如此浪费粮食!”
记忆中的话语已经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夏知寒只记得自己再次拿起筷子,将剩下的饭菜硬生生塞进嘴里。
胃被强行撑大,像是装入了一大坨石头,又冷又硬。
在含住最后一口米饭时,夏知寒实在坚持不住,用袖子捂住嘴,原本吃下去的东西,都被胃挤上来。
他克制着,还是吐露一地,胃像是被生生翻转,割裂一般的疼痛。
夏知寒扑在地上,狼狈地干呕着,浑身打着颤,冷汗打湿他的鬓,胃好像也要吐出来了。
“你不是神童吗,不是天才吗?”那人看着他如此不堪的模样,嘲讽着:“怎么连勤俭节约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看来还是不太饿。”
“明天别吃了。”那人拍手决定,将书页丢到呕吐物中。
轻而易举的,定下了夏知寒的来日。
夏知寒强撑着抬起头,那个人逆光而站,黑漆漆、雾蒙蒙的,只有那双阴狠毒辣的眼睛,永远地镌刻在他脑海里。
“夏知寒,夏知寒?”声音随着浮尘飘荡着,浑浑噩噩不知要飞往何方。
夏知寒混沌的脑袋已经分不清昨日和今朝。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着上方模糊的逆光的影子。
原来我还困在这里吗?
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闭上眼,随着潮水一同沉沦。
“夏知寒,醒醒。”一道声音如光似电,猛地劈开迷蒙。
那是……
他挣扎着,原本与他心意相通的水却突然暴乱,捆缚着他的手脚不让他离开。
那是!他睁开眼,光射入瞳孔,逆光的人影渐渐清晰。
乌眉斜飞,满是少年风华。双眼沉淀着深深的金色,昭示着危险的气息,却让他无比安心。
那是……是……
夏知寒抬起手,放到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东若……”
那是东若……他有救了,他出来了!
“夏知寒,没事儿了,不要怕,我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东若任由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脸,温声安慰道。
“东若……不……”夏知寒的声音很小,近乎呢喃,东若见状,俯身侧耳倾听。
“东若……我们不打劫了好不好……”夏知寒恳求着,似乎是将他所剩无几的真心捧出来,展示给她。
东若停下,认真地看着夏知寒。
最终不过是低下身,亲亲他的额头:“以前都过去了,你要好起来。”
得到答复,夏知寒再次无力地晕了过去。
东若抚摸着他的头,声音却冰冷得可怕:“这是怎么回事儿?”
早已在床幔外跪着的人低头禀告:“夫人的母亲去世以后,曾被叔叔婶婶收养,想来是寄人篱下、任人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