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坤轻笑一声,有一点明白阿显为何会挑中她。
“来人”,云台上尚坤高扬声调,树底下阴影处一个身影闪现,听上面继续吩咐,“备软轿。”
“喏”,下面的人应喏,出去十几米远,听见主子未说完的话,“送阿圆回房。”
尚坤迟疑了一下,才说出最后一句话,她是叫阿圆罢。
☆、以讹传讹
从汤泉走回屋至少需要一烛香的功夫,有软轿坐也不错,暗自可耻一下自己这副弱不轻风的身体,忆君轻轻挪动脚步,向一旁走出去几步。那个人太有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离远点安全。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等武英侯转过身也不会发现,却不知一举一动全落在别人耳中,要怪就怪子君忘记告诉她关于郎君耳灵的事。
身后的人脚擦着地面一点点向远处挪,裙摆窸窣做响,好不容易停下,手也不老实,指甲抠裙上的绣花纹,一下又一下。尚坤不用回头,也能猜出罗家阿圆在干什么,跟只小老鼠一样不消停。
他猛然回头,那只小老鼠受惊,眼睛瞪圆,把手背到身后,继续抠指甲。
这种细微的声音对尚坤简直是折磨,尚氏历代男丁十分耳聪,听音辨人,战场上能准确分辨四面八方的风声。到了尚坤,他更是把这项优点发扬光大,能在暗夜中听到几十里外的声响。同时对他也是一种负累,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逃不过他耳,蟋蟀叫声、流水哗啦声,甚至是衣物摩擦声……
见尚坤眼中透出不快,大步冲她走来,忆君浑身绷得僵直,不明白是哪里惹他不痛快。
尚坤从忆君背后捞出她的双手,抓起手腕打量一下,拉着人顺着石阶而下,恰好软轿也到了云阶前,他就势把人提到轿上放好,吩咐道:“送她回房。”
别院里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来之前以为郎君转性了肯对着女郎温柔小意,现在一看他脸上挂着不高兴语气硬梆梆,只能叹天变得太快。
忆君也不明所以,她没干什么,真是奇怪,以后最好躲着点那人。盼着早点离开青峰岭回家,大家没机会碰面都相安无事。
目送下人抬着软轿走远,尚坤才对着远处的树荫喊道:“阿显,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尚显慢吞吞走出阴影,伸手指向后山,“子君他们回来了。”
还用别人说,阿显纯属在打岔,尚坤狠狠瞪心腹一眼,“忒没出息!”
尚显垂眸不搭腔,倾刻同伴的说笑声包围他们左右,几个亲卫先是问一声郎君,又说要给松鼠找笼子。
子君在云台上找不到妹妹,下来慌里慌张问道:“阿圆又不见了。”
“我命人送她回房。”尚坤也对憨态可掬的小松鼠生出兴致,伸出大手抚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只小松鼠离开山林,受了惊吓,不停打呌嗦,珍珠般的黑亮眼睛透着惊恐,神情像极了刚才的阿圆。尚坤笑道:“我房里就有一个笼子,派个人取来,拿去用吧。”
呃,所以忆君一觉醒来,睁眼看到一只小松鼠上跳下窜,灰色的毛皮,两只前爪捧着啃干果,如果它不是被装一个黄金笼子里,她会更高兴。
大长公主府有必要这么富贵,装宠物的笼子都用黄金打造,赤果果的金玉满堂,怪不得那么多人削尖脑袋想挤进尚府。
她半伏在桌上,手抓起一粒粒干果,看着小松鼠吃下,再喂给它。说不出原由,她心底总有一丝不安,三天了,房门不曾踏出一步,只和一只松鼠说话解闷。
“铛,铛,铛”门外三声轻扣,忆君放下手里的干果盘,起身去开门。五六个侍婢捧着东西笑吟吟站在门外,说是郎君命她们送东西,放下几大锦盘的衣裳首饰,她们态度更恭敬,倒退着一一出了屋子。
色彩艳丽的襦裙、名贵华丽的披帛,更不说镶着明珠的鞋履,两个大盘里装着她从未见到的首饰和玉饰……
站在屋里,忆君浑身透不过气,就想夺门逃离,她根本受不起这些东西。武英侯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他又改主意了?!
尚氏三个府上接连向别院送来女孩儿的衣饰,想都不用想是给谁的,尚坤大手一挥,那些东西从车上直接进了忆君的房里。他根本不会想到给忆君造成的压力,只觉得物尽所能,反正他留着也没用。
忆君愁得饭也吃不下去,还是子君开导妹妹:“郎君从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再说尚府又显贵,再好的东西到他眼里都是平常。先放在你房里,等走的时候咱们一件也别带走,这总成了罢。”
也是,人家早视金银为粪土,倒是忆君庸人自扰,有点自作多情。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敢随意走动,闷了只在房外扶栏上坐一小会儿,听着日益增多的马蹄声,青峰岭也逐渐失去安宁。
岂止青峰岭不太平,京里乱成一窝粥,夏二郎那个怂货,经不住尚家军威逼利诱背地里用刑,一五一十招出安国公及世子派他偷袭武英侯的事。
尚家军不能进城,借着大长公主府给尚坤送东西的车回城的机会,在林间僻静处把夏二郎塞到车里,偷偷运进京,进了大长公府。
夏家那边也知晓弄丢了夏二郎,城里城外翻遍找不到人,心中大叫不妙,明知大长公主府的车有问题,可没人有胆拦下搜查。
就这样,当今天子裕安帝当朝理政时,大长公主直接杀到金銮殿,气势汹汹让侄儿给他做主,有人要害她的命根子平安奴。
满朝文武哗然,裕安帝拍着胸脯保证会揪出元凶,还姑母一个公道。
大长公主直接命人带上夏二郎,天子的眼皮抽搐不已,明白自己入了套,暗害武英侯的事岂是夏二郎一个人能干得了的?!
毫无疑问,夏二郎是死定了,晋阳大长公主要求侄儿治安国公府的罪,就差在宫里安家,声势浩大震得六宫米分黛全装了死人。
静安长公主也天天进宫到兄长面前哭啼,哭她的长子先天体弱,哭她的次子立下汗马功劳,为何有人在背后下黑手,兄长不愿意严惩元凶,莫不是他的授意派人?又哭父皇、母后去得早,任由别人欺到她头上。
可想而知,裕安帝焦头烂额,破天荒禁足夏皇后,派了贴身内侍带着御医上青峰岭,只为一件事,赶紧招尚坤回京。
说话的内侍脸笑成一朵菊花,小心讨好道:“小侯爷,你再不回京,大家可是没法睡安生觉。”
尚坤不置可否,慢条斯理道:“烦请内侍回去告诉舅舅,等我养好伤即刻回京。”
内侍就差跪地喊爷爷,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咱家带了掌院御医,可否请他进来给小侯爷把脉。”
尚坤走近,居高临下看着内侍,皮笑肉不笑,“不敢,谁知道御医姓什么。”
内侍额头冒汗,尴尬笑一声,轻叹又白跑一趟,留下裕安帝的赏赐,他特意指着一对翠中透紫罗色的翡翠玉镯,言外有指:“月初才进到宫中,仅此一对,皇后娘娘都没有,大家从库里挑出来赏给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