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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页(第1页)

话毕,李淳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邹巴巴的黄纸,递给李世民,“微臣曾在日蚀当天秘密出城,见过瀛州刺史马匡武派来的心腹。”

瀛州,地理位置临近突厥;瀛州刺史马匡武,是李淳风不可多得的一位至交好友。

李世民接过黄纸,仔细端详纸上所述内容,脸上的忧虑神色竟一扫而空,喜形于色:“难怪父皇一直犹豫不决不曾下旨严惩程咬金!刘黑闼已借得突厥兵力,意图侵犯河北道。”

“如此一来,眼下困局便可迎刃而解。”长孙无忌抚掌道,同样喜不自胜,“殿下,您务必在明日早朝时向圣上主动奏请领兵出征,届时,程咬金亦能回归玄甲军,不必遭受流放之刑!”

尉迟敬德忽然开口:“殿下,何以见得圣上一定指派您领兵征讨刘黑闼?“

“敬德,你难道忘了数次北伐之战,皆是由殿下领兵吗?这一次,也依然是殿下奉旨出征。想我天策府,别的莫不敢当,能征善战实属第一。”长孙无忌捋了捋胡须,大笑道。

尉迟敬德张了张唇,哑然。

长孙无忌忽然想起什么,偏过脸,直视李淳风:“淳风老弟,难怪日蚀那一天你不与众兄弟参赌,反而步履匆匆离开秦王府,原来是去接密报……这番头等功,且算在你头上。”

李淳风被调侃也不辩解,仅仅挪步走回窗前,抬首继续遥望夜空繁星点点,轻描淡写应允。

长孙无忌不依不饶,继续调侃:“对了,那一日你离开秦王府,忽在半途遇见裴承秀姑娘,何以不避嫌,反而带裴承秀前往太史局?”

尉迟敬德听完此番玩笑之言,目光微诧看向李淳风:“竟有此事?”

长孙无忌未听出尉迟敬德弦外之音,笑道:“不仅有此一事,淳风老弟还说,裴承秀在太史局留下一封书信。”

尉迟敬德蹙眉:“什么书信?”

长孙无忌狡黠一笑,半是讽刺半是玩笑:“信……”

“信中,裴承秀邀约在下于初七日相见。”李淳风不动声色的打断长孙无忌,清冽的视线从明月收回,瞥向尉迟敬德,“只说,有要事相商。”

在裴承秀留下的书信之中,最后四个字实则为“不见不散”,然而,李淳风下意识回避了这四个字,无论是对李世民还是对长孙无忌,只称“有要事相商”。

尉迟敬德的面容透出一丝犹豫,再问:“淳风,你可打算赴约?”

李淳风不言,瞥向秦王李世民,见李世民不开口,遂云淡风轻说出几个字:“自然是不去。”

“不去也好。齐王百般撮合你与裴承秀,无外乎想在本王身旁安插耳目亲信。既然程咬金之困局即将解决,你也不必与裴承秀过从甚密。”李世民在这一刻突然开口,语气含了诸多的不痛快,“况且,裴寂为太子、齐王马首是瞻,如今更是打算让一位远亲与你结亲。万一父皇耳根软,听信裴寂之谗言而默许了这桩婚事,本王也只能哑忍。”

此番肺腑之言,令李淳风长时间的不发一言。

许久之后,李淳风侧目,平静的眸光掠向窗外,凝望苍穹里那一轮皓月。彼时月色朦胧,皓月如勾。

少顷,平静得宛如一泓秋水的声线淡淡回复道——

“微臣明白。”

连续好几日,裴承秀的心情总是相当不爽利。

其一,与张氏之争论未能占得上风,反而被张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震惊得无言以对。其二,好几日过去了,也不见李淳风向她回复什么只言片语,她心里头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捧着一本《魏晋南北通史》继续看,八王之乱这一段历史看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偶尔发呆,每每一想到吕珠表妹提到“五石散可令女子玉门小方”这一句话,更是犹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百无聊赖之际,宝笙端忽然来报,右武侯大将军登门求见。

彼时裴承秀没有待在闺房,而是坐在池边,脱了鞋袜,光滑细腻的小脚丫伸入池水中,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踢水玩。

乍听见宝笙的通传,裴承秀依然双手捧着脸,姿势不改,对着池中盛开的莲花静静的发着呆,片刻之后,心不在焉喃喃自语道:“不是吩咐过了么,连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右武侯大将军?没听说过。不见。”

宝笙重重的咳嗽一声,语调尴尬:“小姐,可是……”

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这一刻突然响起,字字皆铿锵有力,“裴姑娘,尉迟敬德今日冒昧求见,还望谅解。”

陌生的声线,令裴承秀愣住。

下一瞬,裴承秀猛然回过神,转过脸,抬高瘦尖的小下巴,错愕的望入一双深邃的黑眸。

☆、紫电青霜

为了挽回在莲花池畔似极“花痴”的负面形象,裴承秀特意换了一袭明亮华丽的紫衣锦袍,照旧仿男儿郎打扮,束发,并在发髻上束了一顶鶡冠子。

鶡,好勇善斗之鸱鸟。

鶡冠子,即用鶡羽为冠,为历朝历代武官武将所佩戴,以示忠贞英勇之特性。

裴承秀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双眸微眯,自信满满地走出屏风,步向会客厅。

然而,刚刚迈出第一步,忽然想起来自己曾被这位来者划伤过脸颊,裴承秀皱了柳眉,站定,远远的打量对方。

只见一袭黑袍的尉迟敬德身姿挺拔如松,面色镇定,腰间左右各佩一柄青玄、紫玄长剑,却是空手而来。

哟,如此登门,挺别具一格,也挺盛气凌人。裴承秀表情很平静,心中波澜起伏。

不是不懂尉迟敬德忽然造访的意图,尤其,听宝笙说尉迟敬德拜访父亲大人不成、转道来闭月轩拜访她,她登时就失笑出声——秦王殿下也有焦头烂额、病急乱投医之日。

眼下,尉迟敬德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坐在椅子里,双眸寒光沉郁,从宝笙手里接过一盏上等的西山白露,连一口茶水亦不曾品尝,便将茶盅搁置在茶盘。

裴承秀见状,思索一下,音脆如玉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尉迟敬德大人,至于何时何日登三宝殿,是不是也得有个讲究?否则,神明不庇佑,求佛反而不如求己。”

尉迟敬德闻言,转过脸,抬眸望向裴承秀。

紫衣锦袍,杨柳细腰,一笑潋滟,款款而来。

尉迟敬德眼中无波,目光停在裴承秀发髻上的鶡冠子,短暂一瞥,掠过,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脸,沉着冷静道:“敬德今日登门,既不求佛,亦不求人,而是为误伤裴姑娘之事致歉。我一介粗人,不懂怜香惜玉,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裴姑娘海涵。”

对方态度如此庄敬平和,令裴承秀顿时有些不习惯。

思量着天策府中文臣武官向来厚黑,裴承秀收起唇边的调笑,默不作声缓步走向尉迟敬德,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片刻,又一抬头,惊觉尉迟敬德站姿挺拔伫在跟前,裴承秀清澈的眼眸眨了眨,眼中的锐意减了几分,微微一笑谦虚道:“大人言重了。玄武门争斗之事,于情于理,我也有诸多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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