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常被贵族们备在车中,郭解从前也算是过着要风得风的日子,自然熟悉这一点。因而,掺了迷神香的香料就这么光明正大燃在矮几上,他也丝毫没有生出警惕之心。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车架中的人便都倒下睡了过去。
卫无忧似乎早就料到香里头掺了东西,临睡之前,还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垫了块软和的垫子在身下,头一歪便倒了下去。
等到卫无忧再醒过来,南风已经将郭解拿下了。
正值隆冬,荒原上没有半点生机,冻土一望无垠
。
南风跟着卫无忧久了,也揣测出一点小公子为人处世的“哲学”,即便已经拿下郭解,也没急着带人回云中,反而不叫属下靠近,自己一人护卫在安车旁守护。
无忧揉着脖子,撩开车驾后侧方的窗格:“可知郭解此番意图?”
南风拱手:“报复,最差也能挑起大汉与大宛之间的战事。”
“长安那头如何?”
“公子,您的身世……”
卫无忧叹气:“被陛下戳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是问……据儿和卫皇后、我阿母她们怎么样了?”
南风:“得知公子与大殿下为双生子之后,朝中已经衍分出两派。陛下有意立嫡皇子为储君,并未言明是嫡长子,因而……大殿下近日是被架在了火上。今日公子被挟持之事怕是很快便能传回去,怕是还会引起另一番风波。”
这事儿跟卫无忧想的大差不差。
只是朝中竟然还能为立储分出两派,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没有人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关系极好;
这些人想要架着他们做文章,怕还是得了霍去病养伤,卫青又在前方尚未归来的消息吧。
卫霍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点,于他于据儿都是如此。
卫无忧来到大汉的第八年,终于在近距离接触权力的斗争之后,有些理解到了卫子夫当年的苦楚。
或许,刘彻曾经也有犹疑、后悔与不忍,但那些于他,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
识到了自己逆过了千年时光,成为大汉一个有血有肉的灵魂。
在作出改变,影响大汉的同时,他也同样被帝国的辘辘史册所撼动。
他已然,成了历史的一份子。
这个欣欣向荣,正在上行的大汉帝国,保住了卫青、霍去病、苏建、赵信、董仲舒等一批文臣武将;也在潜移默化之下,叫刘据越发有了一身明君、仁君之相。
他此时做储君,未来做帝王,便是最好的选择。
卫无忧须臾之间俯仰天地,便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比起从前,越发明悟身上重担与责任的小云中王轻声开口:“南风,着人回云中发丧,云中王被匈奴残余势力所刺,身死漠北荒原,即刻报往长安。”
南风向来毫无波澜的脸上有了呆滞和情绪波动,犹豫半晌,问道:“公子,真要如此牺牲吗?”
卫无忧:“此时瞧着是失去了良多,过几年再看,未必如此。”
“那两位将军那里……”
无忧提起阿父们,默了片刻,才道:“阿父阿母最是疼爱我,此事自然不该瞒着,徒惹他们伤心。等去病阿父醒了,叫厨娘给他做上一顿地锅鸡,他自会明白。”
南风斟酌着:“那陛下……”
“陛下自然要瞒着,国事为重,还是不要叫他为一点小事操心了。”
南风默然,心中悄悄为皇帝陛下点了根蜡烛。
卫无忧却不觉得刘彻会因为自己的假死能少块肉:“走吧南风,驾马西行,我们送
达达巫朵回大宛。”
有些事情,他还想趁着这两年清闲,在西域尝试去做。
……
长安城,未央宫内。
数盏明灯将整个大殿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主座上,刘彻着一身寝衣,收到云中传来了羽书,迫不及待打开去瞧。
四喜在一旁探着半个头想要瞅上一眼,只是脖子还没伸出去,便见陛下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外头数九寒天,刘彻的气场却比那冻起来的冰棱子都要寒凉。
皇帝骤然起身,掀翻了身前的桌椅,咒骂了一句之后,又回身看向四喜,语气里含着迫切和颤抖:“去,现在就给朕派人,派大军前往云中!他们说无忧已经身死漠北荒原,朕不信。”
“仲卿呢,去病呢,传信叫他们掘地三尺也要把人带回来,朕——”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朕还要……补给他宗室皇子该拥有的一切。
忧儿怎可狠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