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忧这个理由倒也合理。
二十五年前,董仲舒正满而立之年,就开始招收学生讲学。一道帐幕相隔,广纳天下门生,为大汉朝源源不断输送着人才。
便是鸿都门学和四姓小侯学的师傅,论起来,都得尊老董为师。
刘彻不禁乐了,心想:这乳臭未干的小毛猴,眼光还挺高!走都没学会,就想着跑了。
不过,也未尝不可。
董仲舒是他继位后,亲自“天人三策”选入朝中的大才,如今的大汉,能逆了黄老之学,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表彰六经,自然少不了他一份功劳。
可惜,这人坏就坏在提出了“大一统”,还妄想用“天人感应”这种狗屁东西来约束戒惧皇帝。
这天下是他刘彻的天下,岂容一介儒生撒野!
刘彻的野猪脾气上来,猪突猛进,就给人老董发配去了胶西战战兢兢做国相。
如今,既然有这么个机会,能调董仲舒回来,还不用每天对着他那张老脸,还能接着盘剥学问,一举三得啊。
刘小猪权衡一番得失利弊,十分满意,干脆又爽快的答应下来。
卫无忧小盆友准备的B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刘彻挑眉:“你的条件吾都答应了,还有什么事儿?”
漂亮的小仙童眼神清澈得像秦岭深处的溪水,挺直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不确信的小声反问:“舅父,江齐
也给我?”
刘彻把老董都给了,还会在乎一个门客。
他如今纯粹是出于好奇,问面前恢复到乖巧懂事状的小仙童:“你请董相回来是为拜师,那这个门客呢?”
总不能也是为了拜师。
卫无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听闻江齐治刀枪之伤有些成效,无忧……无忧想为阿父和表哥多寻一份保障……”
这个表哥自然说的是霍去病。
今春十六岁的少年郎,如今正是刘彻身边的侍中,等到来年,给他特设个官职,就叫剽姚校尉,好跟着卫青出击匈奴去!
听到臭小子有这等暖人的心思,刘彻胸中难得柔软几分,伸出大掌揉了揉小无忧的发顶,直到绾起来的小揪揪变成了鸡窝,小孩儿一脸无奈又躲不开地幽怨的望着他,刘彻这才大笑着起身,离席负手往外走去。
“此等赤子心难得,朕准了。”
牺牲一个小啾啾,造福大汉千万人。
只要能把江充绑来,卫无忧攥了攥拳,勉强忍了。
小小的肉包子踉踉跄跄爬下合榻,四蹄并用,追得大喘气儿了,才扯住了撒欢暴走的刘彻。
卫无忧说话算话:“舅父……制、制盐之法和种菜之法……”
刘彻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不过跟养在宫中的嫡长子一般大,也是个需要呵护的年纪。
这几年来,他早已习惯将所有身为人父的爱都灌注给刘据,突然碰到这样的局面,愣住片刻,莫名生出一些羞赧来。
生怕卫无
忧发现,刘小猪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伸出手,示意卫小四同学牵手手走。
卫无忧:?
总之就是很懵逼,但为大计,豁出这只手了。
刘彻捏捏掌心的胖乎乎小手,嘴角不自觉上扬,还要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过几日,吾会遣大农令派人来,到时你只需告诉他们法子便可。”
“哦哦。”卫无忧艰难的回话。
刘彻又道:“若是卫家也想经营私盐生意,只需跟朕提前打个招呼。”
“大……可不必。”
他们卫家是武将,也是外戚,守着侯府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碰这种盐铁营生做什么?虽然如今的大汉,盐铁尚未官营,但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何必惹得一身骚。
卫无忧小盆友越想越偏,直接将此事定性为“刘彻这厮又在给我挖坑”。
刘小猪呢,还美滋滋地觉得自己这是偏宠。
年轻的帝王心情不错,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又忘了手里牵着的是个小短腿了。
于是,侯在中庭之下的卫家人,就看到他们的皇帝陛下宛若提着一个破布袋子一般,提溜着卫小忧大步而来。
陛下他甚至还在笑!
卫青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小儿子的双腿在风中飘扬摆动,时而挂在碎石小道上,时而踹进花丛中,卫青的心也跟着上下飘荡。
走得近了,刘彻总算是发觉了不对劲。
主要是卫仲卿的脸色十分不对劲。
他顺着众人目光,很快就将视线聚焦在卫无忧
身上,可怜的小破孩衣衫七扭八歪,卷起的衣角露出了开裆袴底下藕节似的腿肉,再顶着个鸡窝脑袋,哪里还有小仙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