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玥後退一步避開這個舉止親昵地動作,心覺莫名其妙,翹起的睫羽輕抬,「陛下這是何意?」
她不帶一絲情緒,旨意就是旨意,先帝已去,遵了便是,總不成還有商量的餘地?
她曾央他喚一聲「阿玥」,而從太子妃到貴妃,稱謂隨身份更變,他始終儒謙有禮,和她做「相敬如賓」的夫妻。
閨名而已,他卻抿唇不語,仿佛喚一聲乳名就打破了他維持起的謙儒形象。
如今再見,他倒是省去了「朕」、「郡主」這些虛晃的身份,可她,已經不需要了。
屋外風鐸晃動,隱約傳來似玉碎的聲音。
他突然轉身朝敞開的大門走去,楚明玥鳳眸眨動,不解瞧著,又示意半夏退到殿外。
出現在門口的人身著黑衣,似乎是禁衛領張辭水,他把手中東西交到宣珩允手中。
宣珩允轉身走回來,他依舊面容俊美,只是那雙涌動著滾燙情意的桃花眸,再看,著實有些膩味。
他的手上,拿著兩隻兩寸長的長形檀盒。
「阿玥,我知這些年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有錯,也任憑你罰。」他的聲音低沉緩慢,吐息間帶著膠著不清的情緒,「但我求你看一眼我的歉意。」
他知曉,他讓楚明玥受了極大的委屈,故這次出行前,他準備了手中的東西,只要她給一個機會,他有信心把楚明玥這些年受的委屈都彌補回來。
那兩隻檀盒被宣珩允托著,僵持在楚明玥身前。
楚明玥斂眸,從檀盒掃過,盒身雕嵌著吉祥如意紋,是宮廷制式,精美又不失皇家威嚴。這樣的盒子,楚明玥曾收到過無數,她只要掃一眼,就下意識覺得盒子裡會蹦出用夜明珠做的飾。
想來他曾是真的以為自己甚喜夜明珠,這些真情或是假意,他們總也相伴五載。
想到這些,楚明玥輕輕嘆一口氣,在行宮這兩月閒雲野鶴般的怡然愜意,倒也讓她想通許多事。
何苦執著於往昔。
她曾介懷、執著於宣珩允對自己的情意,總想讓他熱烈地將愛意宣之於口,釋然後再看,不過是她為自己不值、不甘。
相敬如賓的夫妻,亦是許多人盼求。只是,不是她所求。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楚明玥轉動皓腕,纖指推開檀盒,那張嬌艷的面容猝不及防展出一個明媚的笑,笑容坦蕩清澈。
「陛下,當年是我求了皇伯父要嫁您,卻忘先問一聲您的意願,當時年幼不懂,臣女在此說一聲抱歉,只是臣女十二年對您好,您默然受用十二年,這才讓臣女誤會是兩情相悅,如今再理孰對孰錯,總是理不清的。」
「不如就彼此兩清吧,臣女不欠陛下,陛下也無須愧疚。」
這些話,楚明玥說得平和淡然,不帶一分情緒,她的眸光明亮如清湛碧空。
宣珩允只看上一眼,呼吸都跟著窒緊,他垂於身側的那隻手,指尖正在極致隱忍著,仍止不住輕顫。
她不要他的道歉,亦不要他的彌補,更不稀罕他遲來的愧疚。
相反,她心平氣和、雲淡風輕地向他說一聲抱歉,過往種種皆不計較,她只想和他劃清界限,再無瓜葛。
宣珩允的心再端不出克制恭謙,有磅礴的情緒似洪流迸發,傾瀉而下。
「阿玥,你莫這樣說。」出口的聲音已然急躁,「你看一眼。」宣珩允呼吸漸促,他把兩隻檀盒打開,遞到楚明玥眼前。
「這是為你洗清污名的詔書,此後,你再不會被天下人誤會,你不會背負罵名沉冤史冊,你會垂芳青名。」
楚明玥黛眉顰動,她又不是賢臣良將,要這名垂青史做什子,她這二十五載,只圖人生愜意闊達,何時追求過這些虛名。
「這是封你為皇后的詔書。」宣珩允斂眸掠過第二隻檀盒,「我知你為助我自願讓出後位,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我的妻子,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他凝視著楚明玥的眼眸,試圖從中讀到哪怕一絲一毫往日的情動,但什麼都沒有,他的心慌亂不安。
楚明玥不為所動,坦然回望他,「陛下,臣女話已盡,您是聰明人。」
「不!我不同意,你即是我的妻子,孟之此生,便只認你做妻子。」宣珩允驟然提氣,額角青筋迸起,同時,他心尖上一陣絞痛,暗處的情緒衝撞得他身形搖晃幾欲站不穩。
楚明玥偏頭朝屋外日光瞥去,錯過他的異樣,十二載未聽到過他說一句軟話,如今終於得見這般深情款款,忽覺有些可笑。
原來,她無須謹慎呵護,無須一路追逐,只需一個決然轉身,她想要的便盡唾手可得,這不就是在嘲笑她,那些年的卑微小心都是笑話。
「陛下,「楚明玥鳳眸上揚,「皇伯父遺詔,您未看。」
她退三步,端手款然施福禮,頷低斂間,環佩撞出碎響,「遺詔臣女已謄寫一份,想來今日就該到宗人府了。」
「大道三千,浮生醉夢一場,如今別離,祝陛下餘生安好。」
宗人府的宣敬德,論輩分是宣珩允的十六皇叔,為人剛正耿介,行事公允,大半輩子對先帝感恩戴德。
「惟願陛下早將遺詔公之天下,昭陽也好早回侯府。」
伊人退場。
宣珩允突然以手背掩唇,喉根一陣腥咸,繼而,似江濤翻湧的情緒平靜下來,他凝視著楚明玥離去的纖窈背影,眸底暗淵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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