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郡主的行宮建在半山腰上,選址和行宮的建設皆是奉化帝親自督工。
春日的晨風輕柔,裹挾著江南特有的濕潤從宣珩允臉頰拂過。
張掛著匾額的秀麗府門,被開得絢爛的桃花左右簇擁,花香馥郁香甜,這是楚明玥喜歡的香氣。
宣珩允翻身下馬,邁動腳步朝緊閉的府門走去,一步、兩步、三步……
白牆青瓦掛著兩盞府燈,是青鸞羊角風燈,燈下垂掛著一串風鐸,山風淌過,玉片撞擊出陣陣清音。
宣珩允在府門前頓住腳步,那習習山風從他瘋狂躍動的心裡漏過。
「此處是昭陽郡主私宅,不允駐留,還請公子離去。」從隱蔽處走出兩個府仆打扮的青年人,他們聲音中氣十足,行止訓練有素。
宣珩允驀然無暇顧及二人的無禮阻攔,只聽見胸膛間心如擂鼓,看眼前璨世繁花。
「我們公子和昭陽郡主是故交,此番路過,上山拜望。」張辭水牽著馬跟上來。
那二人對望一眼,讓他們稍候,其中一人進去通傳。
青鸞苑的假山下,有一潭湖,裡邊兒的水是從山澗引下的活泉水,湖裡種滿了荷花,此時春色正好,一池呈圓綠蓋片片相連,撐滿湖面。
楚明玥光腳坐在湖邊的一塊兒青石面上,織金花枝的紅綃縷衣在她身後鋪開,金黃晨曦順著衣料傾瀉而下,折射出點點光輝。
她隨意撒出一把魚食,瑩白手指在晨曦的映射下,變成剔透的暖橘色,魚食浮在水面,惹得湖底魚群爭先恐後跳出水面。
有一條胖魚跳得猛了,落在如傘荷葉上,魚尾在葉面猛拍幾下又滑落回水裡,楚明玥瞧著,彎眸一笑,又朝水中撒下一把魚食。
一陣晨風拂過,在青瓦屋檐下掛了一排的風鐸晃動起來,青翡玉片撞擊出悅耳響聲。
半夏的腳步聲擾亂了這份愉悅天音。
「郡主,有客來訪。」
作府仆打扮的士兵就是昭陽郡主及笄那年,從綏遠軍拆組予她的私兵,此番從邊疆回來五十人,這人行一軍禮,將府門前訪客細細回稟。
楚明玥聽罷,面露喜色,「何飛,快替本宮將人請進正廳,好茶招待。」
半夏手捧繡履蹲下,用一方柔軟棉帕細細擦過楚明玥腳底細沙,又認真為她覆上足衣,待到穿繡履時,楚明玥自個兒拿過那雙輟珍珠珍珠的軟底鞋彎腰穿上。
「行了,走吧,莫讓客人等急了。」
從青鸞苑到待客的霜嵐正殿,是要費些腳程。半夏跟在楚明玥身後,不解問道:「郡主知曉來人?」
楚明玥翹睫輕撩,撇一眼半夏,「你也知曉。」
空氣中瀰漫著百花香,還有山上綠植的草青氣,深嗅一口,心曠神怡,在這般如水墨畫的景致里住上兩月余,什麼壞心情都煙消雲散了。
楚明玥穿過長長一條帶青瓦鏤花八珍窗的窄長迴廊,提裙頷跨過門檻,笑吟吟道一聲,「七爺倒是守信,這一大早就來討酒。」
待纖窈身影在屋內站定,楚明玥端著手臂放回身前,抬眸往客座望去,唇角梨渦自顧半隱半現。
「陛下。」楚明玥臉上笑容猝然收起,額黛間晃過一絲困惑。
她是聽到陛下南巡往江左過來的消息,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宣珩允負手而立,珠白色袍擺上沾著斑駁濕露,他本就鋒利的下頜輪廓繃的緊緊的,正一動不動注視著不足兩尺距離的女子,她鮮活盎然地站在那裡,沐一身清風晨陽。
等待得半盞茶時辰,他心如擂鼓震耳發聵,耳畔再次刮過正月十六的風,風聲呼嘯。
他狂跳不止的心已經衝到了喉嚨根兒,縱使十有八九,可不親眼見到,他都不敢將提起的心放下。
他再也受不住一次失去了。
那抹熟悉的身影方一出現在門口,風聲驟停、心跳暫止,他狂亂不安的靈魂終於靜下來。
是她,真好。
「阿玥。」宣珩允喉結滾動,清沉的聲音低喃一聲,他瘋狂得想要衝過去把人攬入懷中。
但他聽到她久違的清麗嗓音喚屋裡人「七爺」。
方才安定的心驟然下沉,跌入萬丈冰窟。他不是不知道,德妃曾極力想要在先皇面前促成其子和定遠侯府的親事。
但他和楚明玥之間的裂痕,怪不得任何人,只怪他不曾珍惜,辜負她一腔情意,他這次來,是來剖出一顆真心的。
「阿玥。」宣珩允深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盡力讓自己看起來端方儒雅,「我來接你回去。」
楚明玥莞爾一笑,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古井無波,沒有失措、沒有怨忿,她通身都是放下之後的釋意。
「陛下請坐。」楚明玥行一個萬福,繡履緩邁,如玉纖指端起白玉短嘴壺為宣珩允斟茶,「陛下既然過來,定是看到了皇伯父留下的遺詔。」
「臣女同陛下夫妻五載,沉浮與共,如今,一切是非恩怨就都兩清吧。」楚明玥放下茶壺,托一盞清茶放在宣珩允身側的四方案上。
她是先帝親封的昭陽郡主,本無需用「臣女」自稱的,這番,就是要用這些足以區別彼此身份的字眼,刻意提醒他。
「阿玥。」宣珩允走近兩步,濃郁的瑞腦香撲襲而來,裹挾著晨夜清涼的松竹氣。
男人頷,清沉的嗓音低語,「我不願與阿玥分開,我們不分開可好。」他抬手想要撫上楚明玥額鬢,鶴紋袖口下露出一截冷白手腕,腕骨勻瘦,似乎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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