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耶。”她的双手和声音一样稳定。她很年轻,连一个指头也没增强过。
“你接了这个任务,很清楚惹恼我的后果吧?”
“是的,我的夫人。我希望能让您高兴,这样一来说不定……在您家中我会有一个更长久的位置。”
“有数了。”
卡密尔转过身背对着她,朝着巷子外面走去。
如果她真的有想法的话,这就是动手的机会。卡密尔听到她松了一口气,然后是理顺鞭子时,铁环撞击的刺耳声音。她的脚步跟了上来。
“哈基米。”卡密尔轻轻呼唤。
桌边的人动了一下,慢慢从睡梦中醒来。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带着猫一般的优雅,然后转了过来。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想要清醒过来。他与哈基米相似得令人心痛。
但不是他。
“萨飞罗斯夫人?”他摇摇头,逼自己打起精神。“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见过吗?”卡密尔问。
“确切说来,没有,夫人。”他有些尴尬。“但我经常会看到您。”
他走到桌子边,从一沓图纸里翻出一张,看起来比其他图纸稍微更旧一些,也磨损得更厉害一些。
他把纸递给了卡密尔。
线条很有力,墨迹整洁,井井有条,明暗也非常细腻。
这是哈基姆的手笔。
但不是什么设计图。这是一幅画,是卡密尔的脸。
她不记得曾当过他的模特。一定是他某天夜里在实验室里的工作完成后,凭着记忆画的。
她的头披着,面带笑容。是一个沉浸在爱中的女人。
就像一把尖刺扎进心口,卡密尔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年轻人,她没有说话。
准确地说,是说不出。
“就像是昨天才画的一样,夫人。”他打破了沉默。
他说这话的本意想恭维卡密尔,但却在她的脑海里将正在延展的时光,又放大了几分。
“我叔叔一直带着这个直到他过世。”
“你叔叔,他死了?”
“是的,哈基米·内德维德,他已经去世了。您还记得他吗?”
“记得。”这句话卡在卡密尔的喉咙,被一个她想了很久的自私问题裹住了。她不确定自己想要得到答案。如果回忆的伤痛对于自己来说是一场凌迟,那么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定睛看着眼前像极了哈基米的男人,卡密尔说:“告诉我,你叔叔结婚了吗?”
“没有,夫人。”他说完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会惹恼我。“哈基米叔叔说,能爱上自己的作品,生命就别无所求了。”
眼泪很久以前就已经流光了,现在留给她的,只有干涸。
原来一个冷静到极致,如同机器一般的人,仍然会被尘封的记忆撩动着感情的琴弦。
捡起那堆图纸,她把自己的画像放在了最上面。
取代了卡密尔心脏的机器依旧不停地闪烁着。
画像上的墨线在如水的蓝光里轻轻摇曳。那是曾经的卡密尔,已被抛弃的卡密尔。
所有这些痛人心扉的牺牲,造就了今天的她。
所有的过去,都化作了历历在目的细节。人可以怀抱着过去,但却无法再度拥有。
“这里是全部了嘛?所有的作品?”卡密尔的声音只是化作一阵幽喑的呢喃。
“是的夫人,不过……”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渐渐悄然——卡密尔把所有的图纸都放在了垒好的煤块上,轻轻地吹了几下。
浸过油的羊皮纸眨眼就着,很快便吐出了橘红的火舌。
卡密尔看着过往翻滚、沸腾、衰败,直到炉中只剩下灰烬和残骸。身旁还有人在,这个念头将我拉回了现实。
哈基米的侄子缓缓摇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多的心血就这样消失了,能理解这是多大的刺激。他完全呆了。卡密尔拉着他走下楼梯来到街上。
他盯着脚下的鹅卵石,一边摆弄着肩上挎着的皮包。
他又看向卡密尔。
脸上沮丧的神情慢慢被惊恐取代了。
卡密尔在过往的思绪里沉溺得太深,并没有太留意街上的阴影。她甚至都没听到金属刮擦的厉响。
鞭子飞快地甩了过来,把她的双臂和身体捆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