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说:“跟你一样,我也没有家了。”
她说:“没事没事,以后没人管你了还自在。”
这话说得轻飘,让我找到了堕落的借口。我也不去服装店上班了,心灰意懒的,白天梦游一样窝在出租屋里不想动,晚上跟她们去酒吧瞎混。
自己花钱买醉,每天喝得晕乎乎,让叶琪扶着回家,用她的话来形容,我像一个死人,她连拉带拽把我扔在床上,挖坑填土,为我盖上被子。
无所事事的一具行尸走肉。
城市天气渐渐暖和了,我依然无法稳定调节自己的体温。
那段时间我饮食无度,内分泌失调,大姨妈稀稀拉拉来上半个月。我养过一缸金鱼,整天趴在沙上看鱼儿游来游去,然后看着它们莫名其妙地死去。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像在水里腐烂的鱼。
经常做恶梦,梦见在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面无人色,脑门上插了长长的缝衣针。
那段时间对我毫无意义,我在酒吧醉生梦死,偶尔幻想小七突然来了,牵手带我离开,我们的灵魂穿过繁华都市,去一个遥远荒芜的地方,在那里,我们精神无比富足。
可惜只是个清冷的梦。
卖火柴小女孩手指间的光亮最终要熄灭,小七没再出现。我兜里最后一点钱被我挥霍空了,然后就借钱度日,借到后来,我欠叶琪八百多块,欠了珠珠两百七十块。
珠珠天天在我耳边冷嘲热讽,说造孽了,家里养了个老祖宗。
最后到了山穷水尽。
我让叶琪找酒吧经理拿来一张表格,填了表,经理问我几句话,让我站直了抬头挺胸,上下打量,目测验货,然后我就正式在酒吧上班了。
我去做了十指尖尖的美甲,洗白白,拿出从地摊扫货买的一堆化妆品,在珠珠指点下搽脂抹粉,涂红唇,披头散,脱下板鞋,脚踩八公分细高跟,挤了挤胸,套上紧绷绷的包臀裙……那时候还没流行美瞳,这些东西就是酒吧女孩的标配。
梳妆打扮了,我对镜顾盼。
看到自己恍然变了个人,娇嫩性感得我自己都心疼。
珠珠酸溜溜地说:“你不干这个挣钱,那就是浪费。”
叶琪羡慕我的质好,说我毛光水滑,一头直黑黝黝的像抹了皮鞋油,以后别剪了,养长点,男人喜欢长。
傍晚,我顶着这身装扮出门,跟她们赶往酒吧,丽妆亮彩的,我走进了杯酒迷离的暗夜。
不知道城市里的夜幕下有多少我这样的女孩?
出门迷醉在霓虹灯深处,凌晨喝了晕叨叨回家,脚步踉踉跄跄,逃出豺狼虎豹的猎食,孑然走进高楼林立的阴影,高跟鞋嘚嘚嘚,敲打空旷的街头。
我这一步走出去,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别无选择。
但我错了,其实还有很多出路,我却偏偏走了最烂的一条,没法懊悔了,时光不能倒流,我就这样自暴自弃放纵了自己。
新鲜水嫩,我往灯光璀璨的吧台后面一站,客人蜂拥而至,围在我面前套近乎,目光肆无忌惮,那种玩昧的表情和无孔不入的感觉让我不自在。
但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那么羞耻难堪。
比起我以前吃过的苦,受过的罪,这真的不算什么。
几杯啤酒下肚,我很快就适应了,甚至还有点莫名兴奋,也许我和珠珠差不多,就是贱,我们天生适合干这个,越堕落越快活。
穿梭在男人目光中,我应付自如,笑盈盈,拿酒,开瓶,干杯,和他们吹牛搞笑……第一天上班我挥好,那晚喝下两打嘉士伯,半瓶兑了雪碧的瑞典伏特加,无数杯花花绿绿的鸡尾酒。
小女子当关万夫莫开,对阵十多个男人全都给我灌翻了。
午夜时分,望吧台内外,万籁俱静,酒桌上下,众人扑伏。
那晚结账,我销售提成三百六十九块,过珠珠的最高记录,一张张钞票散着迷人的酒精芬芳。
我拉了珠珠上洗手间,把她按在墙上,扯开裙子把三张大钞给她塞进去,还清了欠债,多三十块钱就当打赏她了。
臭婆娘,珠珠骂骂咧咧拿了钱落袋,美滋滋亲了我一口。
那晚上我醉了,走路跌跌撞撞,丢了一只鞋,裙子不知被谁的烟头烫了个窟窿,头蓬乱,但我异常亢奋,心里涌动着一股劲头。叶琪说我那晚在酒吧里乱窜,大喊大叫拿酒来,老娘要喝酒。
我纵情撒着酒疯,很想拿酒干翻全世界,干翻所有人,干翻我自己。
沉醉不知归路,扶墙夜风深处,呕吐,呕吐,惊起一滩鸥鹭。
黑暗里,小七的灵魂似乎浮现了,在高处看着我。
在酒吧那段时间,我快乐地堕落着,犹如一个被沙粒钻进身体的蚌壳,忍着痛,我把扎到伤口里粗粝的沙子包裹成了圆润的珍珠。
醉生梦死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正如杜牧诗云: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我几乎不把自己当人了,如果就这样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