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媗一腔憂國憂民的忠摯熱血頓時被這一句耳語給風捲殘雲,胸口像驀地挨了一下肘擊,席捲過一陣悶重的劇痛。
「誰說的。」盛媗感覺呼吸不暢,忙用力吸了口氣道,「我們端王殿下什麼時候這麼多愁善感了,哪裡來的這麼多胡思亂想?」
她回抱住他,親昵地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人的語言很容易說謊,身體卻很難,厭惡一個人和喜歡一個人,身體的反應是最真實的。
衛衍用力抱緊她,漫長地吐出一口氣道:「那你等等我,等興陵事了,我就去找你。」
盛媗輕快地「嗯」了聲,仰頭本來想來個一吻為定,可看見衛衍的臉,暫時還處在身份割裂感之中的盛媗,實在下不了這個口,無奈最後只親了親他的下巴。
*
過了兩日盛媗和盛景聿離開興陵回滄州,除了因為內外動盪抽不開身的衛國公和衛稷,衛家人都來城外相送。
長亭蕭蕭,古來多少離別,將入仲夏的時節里,艷陽高照竟也驅不散這寸許離愁。
三步一回頭地上了馬車,和長亭里的人揮過手,馬車將要啟程,盛媗驀地道:「再等等!」
盛景聿看她一眼,知道她在等誰,沒出言催促,默許了她這點小小的不舍。
衛衍不巧這日一早就被召進了宮,盛家兄妹啟程倉促,盛媗遣到端王府送口信的人剛好和衛衍錯過,註定她是等不到他來送她了。
皇帝沉痾難起,已病在膏肓,身邊片刻離不得人,尤其幾位皇子公主,這種時候是必須守在榻前的。
文公公伺候了皇帝一輩子,真計較起來,除了單純的魏思茵真心實意地偷偷為自己的父皇掉了些眼淚,剩下的皇子公主們,還不如文公公更傷心。
「太子殿下,陛下請您進去說話。」文公公紅著眼道,太監的聲音總是尖細,他的聲音卻啞了,不知是不是哭的。
內外只隔著榻前一道帷紗,衛衍掀開帷紗走到榻邊,沒等單膝跪下,榻上一直半死不活的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迴光返照似的朝他伸出了一隻手。
那隻翻雲覆雨,生殺予奪的帝王手,如今已經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一年前還是君威凜凜的帝王,如今也已骨瘦形銷。
衛衍默了默,到底伸出手握了上去,索性也沒跪下,就勢坐在了龍榻邊。
皇帝手被握住,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黯然了,嘴裡念道:「映雪……映雪……」
衛衍垂著眸子,靜靜聽著皇帝的囈語。
映雪,花映雪,是他的生母,蘭邑國玥婷公主。她因皇帝國破家亡,懷生了仇人的孩子,最後鬱憤懸樑而死。
而現在仇人也快死了,卻在死前不住地念叨她的名字,這究竟是不是一種諷刺。
皇帝什麼別的話都沒說,就念著「映雪」兩個字,漸漸又沒了力氣,握著衛衍的手垂落下去。
文公公在一旁紅了眼,皇帝這一輩子心狠手辣,從不對誰有愧,唯獨對那位異族公主例外,縱使當初所為皆是為大嵂長治久安,卻鬱結於心一輩子沒能放下那段露水情緣。
皇帝閉上眼,文公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怕是人這一下就沒了,但皇帝卻又倏地睜開眼睛,視線陡然一片清明。
然而,皇帝的意識卻並不清醒,明明人就在榻邊,卻望著花紋繁複的帳頂,口口不住念道:「承硯……承硯……你還沒……沒叫過我一聲……一聲父皇……」
文公公急忙看向坐在榻邊的任太子,可這位太子殿下眼帘微垂,俊美如玉的臉上只有一片毫無波瀾的漠然,仿佛什麼聲音都沒聽見一般。
宣德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八,帝崩。
興陵城外,盛媗沒等到衛衍來送她,時辰已經不早,一行人只得出發。
掀開側簾回望,長亭亦漸遠,此一別,不知道何時能再見。
此一別,不知道何時能再見
作者:下一章(面無表情托腮)
第126章再見
五月初,宣德帝大葬,隨後儲君同朝中諸位大臣及晏親王,便開始為了攘外安內而集體投入到了宵衣旰食的狀態中,及至方策初定,到了五月中旬,皇才登基,定年號為景元。
先帝國喪之後不久,四境俱亂,南邊滄州一帶淀國最為兇悍,但有盛景聿坐鎮,又和淀國人是老對手,很快就控制了局面,倒是西邊麻煩一些,但大嵂只是死了個皇帝而已,根本上還是固若金湯,只用了半年不到,就重恢復了四境和平。
「你聽說了沒,那個端王殿下年紀輕輕的,又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居然禪了位給哥哥,皇位都不要,竟然還有這樣的人!」
滄州與興陵相隔千里,又起了戰亂,雖然皇登基一事早昭告天下,但真等消息傳遍,人人皆知,已經是十月。
盛媗從軍營回來,正聽見兩個嬸子在說話,她穿著身男裝,兩個人沒認出她,她也就沒出聲,腳步放慢,默默聽她們的後話。
「誰說不是,倒是晏親王撿了個大便宜。」
「不是說歷來皇子們爭搶皇位,都是拼得你死我活的嗎,這兩位竟然還都不願意,聽說……」另一個嬸子指了指天,「如今那位帝,那是被端王關在宮裡關了好幾天,不知怎麼折騰的,硬生生被架上了皇位。」
「嘖……」另一個嬸子「嘖」了聲,「你說那端王這麼對皇,現在人家掌了權,還不得報復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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