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宜盯著落荒而逃的臃腫身影,一聲冷笑,心底只覺那聲「舒娘」怪叫人噁心的。
一番舊情,委實可笑了。他們二人,不過全一樁媒妁之言的夫妻,而她,不過不願再委曲求全陪著做戲。
手上一輕。柳舒宜回眸,是楚明玥走來拿走了她手上那柄長劍。
「柳姐姐今日可得請我吃壺好酒。」楚明玥眨了眨眼。
在彩衣鎮住下許久,這口酒總算是喝著了。
楚明玥反手一拋,長劍落在帳案。
她往門口一站,門外灑落的日光正好落在她臉上,她微微眯眼迎向日光,濃密睫羽似蝶翼在顫,而她身上那件楓葉紅的濛霧綃紗褥裙在日光下瀲灩斑斕,貴氣華彩。
晃似神女仰月,讓人覺得她下一刻就會徐徐然飛往天宮,惹得往來行人頻頻頓足回望,卻又不敢直視,多看一眼,都是冒昧。
下一息,她雙手半攏收在臉頰,朝對面喊:「十九叔,快放我那三個姑娘過來。」
也不知老不正經如何花言巧語留她三人許久。
對面油布撐起的茶棚底下,宣祉淵手執白玉長笛敲在掌心,豁然一笑,起身帶著半夏、春兒和甜兒漫步而來。
「本王這張嘴鎖不上,柳娘子的私事若是被我一耳朵聽了去,萬一哪日酒後失態再一轂轆給抖落乾淨,不好。」
宣祉淵行至酒肆門前站定,一手握笛,一手背於身後,鬢角落下的碎發隨風輕輕拂動,通身是不染皇權富貴的灑脫風流相。
雖非熟識,柳舒宜自是識得十九王爺的,傳言他於紫薇殿內謝絕奉化帝恩賜於他的封號,只稱十九王爺。
「讓王爺見笑。」柳舒宜福身行禮,後引諸人至二樓敘舊。
二樓的裝潢雅致,原木的矮腳桌椅,四壁豎起茂密綠竹,肆意伸出的竹葉上尚掛著水珠,低頭細看,方發覺靠牆埋有泥土,這些翠竹竟是栽種的活物。
仰頭一方天窗,日光和著風垂直落下。
柳舒宜展臂邀人落座,楚明玥和宣祉淵相對而坐。
楚明玥忽側身,沖端托盤上來的白桃儇挑黛眉,「春兒和甜兒,引她姐倆兒嘗嘗不烈的花瓣酒。」
惹來宣祉淵一聲「竟不教孩子學好」。
琉璃酒盞斟滿,幾個姑娘退下。
三隻酒盞舉起,盞壁碰出一聲清脆響聲。
楚明玥仰頭飲盡秘制的梅子酒,舌尖咂摸出清甜酒香,忽一聲笑,「十九叔,你瞧這怪清淨的,連個唱曲兒的都沒有,不如十九叔吹段曲子下酒,來時林間那曲兒就挺好。」
她酒量算不得好,偏又貪飲,不過幾口清酒,就易露醺態。
楚明玥面容舒展,眉眼深笑,周身都縈繞著愜意和放鬆,仿佛負重長行於暗光的人,突然卸下重擔,抬頭儘是天光。
宣祉淵手中長笛敲在楚明玥額角,斥一聲「沒大沒小」,然那雙深邃的琥珀色眸子裡卻滿是寵溺,細細瞧她,斂袖又為她斟一杯甜酒。
楚明玥一手撐額,明眸皓齒笑得深深,「還是十九叔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