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遺詔一事,洛京王侯貴胄之間,早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人人皆道,皇貴妃病逝,不過是先帝疼惜昭陽郡主、又不得不顧及皇家顏面做出的兩全之策,葬了貴妃不假,昭陽郡主休夫亦真。
那皇陵里葬著的,不過宣家皇族一張繁花似錦的面子,而不被人瞧見的里子,早已爬滿虱子。1
是以,當他看到三個月前已葬入皇陵之人,適才一陣紫沉香風踏入,倒並未被「死而復生」嚇到,他只是震驚京中暗傳昭陽郡主於江左密會安王,今日一看,傳言少說八分真,不,九分。
昭陽郡主雖不入朝,可她的背後,一直都站著綏遠軍,且不說這些,單說她受封那年,先帝賜下的金銀珍寶,若是用來謀反,都夠朝廷吃一壺。
她如今得了自由身,不日便會廣示天下,若是再光明正大站在安王身邊,這怕是要變天咯。
邕王隨意這麼一聯想,先把自個兒嚇一跳,不安別開目光,再不敢介懷楚明玥方才對他的輕視。
在他的眼中,甚至在所有未得機會入朝參政的皇家閒散人眼中,都認定當今陛下,是娶了昭陽郡主才坐上皇位的。
不管他登極三載推出過多少政,又瓦解過多少黨爭,他們只瞧熱鬧,心中就認定元啟帝是靠楚家得來的皇位。
楚明玥可不知臃腫少話的邕王,這麼一個空檔就腦補一出「天下易主」的大戲。
她行至柳舒宜身旁駐足,眼皮往二人一挑,梨渦噙笑低聲道:「妹妹既然來了,正巧就趕上這齣熱鬧,姐姐可不能趕我走。」
柳舒宜雙手抱臂,輕剜她,「郡主這愛熱鬧的性子,十多年未變,郡主要瞧大戲,可得答應我,你站在帳案後遠遠看,不許出來。」
柳舒宜不給楚明玥反駁的機會,連推帶拉把人帶至帳案後,楚明玥往案下屜盒掃一眼,原來這裡放著一把護身短劍。
「邕王旁邊的可是姐姐家嫂?」楚明玥問。
她心有疑惑,若是來分錢財,怎得二人往那邊一坐也不見動靜,可若是來鬧事,又只他二人。
柳舒宜往那二人撇一眼,提高音量拖著錯落音調道:「可不是嫂嫂嘛,厚顏無恥又慫人無膽,前兩日花錢找那些個油子堵在門前鬧事,我給那些人各自多加三文銅板,那些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紙老虎揣著錢就走了。」
說到這裡,柳舒宜拾起帳案上那柄牡丹薄紗菱扇半掩面,笑得雙肩亂顫。
楚明玥瞧著,如此自信又張揚的女子,任誰見到都不會信她身患惡疾、時日無多。
是了,既是罕見病症,多半是會診錯的。
在楚明玥的心裡,她已然不知不覺在無形中說服自己,柳舒宜是誤診。
「那他們今日來又是為何?」楚明玥問。
「給人往上加銅板,這二人吝嗇,自是不願。」柳舒宜輕搖團扇,「就各懷鬼胎結成盟友,往我這酒肆一坐,也不說話不鬧事。」
話說到這裡,楚明玥餘光往那邊掠過,只見婦人眼瞧著柳舒宜這邊一頓冷嘲熱諷,二人似磐石紋絲不動,倒是沉得住氣。
「那他們這是作何?」
柳舒宜以掌輕拍帳案,冷哂,「這二人往我酒肆一坐,只要有客進來,他們就死死盯著客人挪不開眼,一邊看一邊傻笑,直到把人都噁心走。」
這主意……
楚明玥聽得哭笑不得。
「定是我兄嫂想出的歪點子,邕王那葫蘆腦袋可沒這麼好使。」
正說著,就見那婦人揣手衝著楚明玥呵呵一笑,一臉痴傻態。
楚明玥無言扶額,低頭間隙瞧見宣祉淵拽著半夏、春兒和桃兒坐在對麵茶鋪,一副不準備出手要看足熱鬧的混人模樣。
楚明玥偏頭避開那人,臉頰又開始隱隱發燙,只好在心裡又罵兩聲老不正經,這才把注意力拉回來。
她又看一眼二人,邕王倒是不難纏,可這婦人,若是命人把她用強趕出,怕是她當場滾地撒潑,報官亦無折,任是哪州府官,都斷不清家務事。
「他們這麼鬧,是要姐姐鬆口許諾他們什麼?」
這時,白桃正好抱著洗乾淨的空酒罈進來,路過那二人,不忘狠狠剜一眼。
自打楚明玥進來,邕王倒是多分顧忌,側身背著帳案坐,但那婦人卻是有恃無恐,任憑來的是何等貴人,她心中篤定,柳舒宜不能眼睜睜看著旁人把自家人怎樣。邕王和離兩散,那還能和親兄長斬斷血緣?
白桃動作利索把空酒缸擺好,回到帳案邊屈膝向楚明玥行禮,喚一聲「郡主」。
接著柳葉眉一擰,「呸,邕王臉皮當真是厚,小姐礙著他是珍姐兒和寶哥兒的父親,給他一分薄面,前日裡,找出當年陪嫁清單,領著他到庫房挨個對帳,他啞口再尋不出借詞,臉都不要了,楞說小姐是兩個孩子的生身母親,珍姐兒以後出嫁,嫁妝小姐要出一份,非要小姐從庫房裡劃出一半他帶走,日後給珍姐兒作陪嫁。」
「邕王府這些年早被霍霍成空殼子了,珍姐兒的嫁妝若是此時就給他帶走,怕是等不到珍姐兒長大,就被那一家子吃空了。」
白桃聲音大,那邊邕王自覺丟面,一個勁兒的撓頭。
邕王府的情況,楚明玥大概知曉。在當今洛京貴胄里,邕王府屬實算不得真高門。
邕王府大抵也曾風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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