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心冷了,才發覺這般長夜也不可怕,屏息張耳,還能聽到窗外落雪的聲音。
吐息漸漸平穩,長夜無夢。
再醒來,剛過巳時。
真好,把心裡的人放下,比著往常還多睡一個時辰。楚明玥掀開綢被坐起,被子裡睡得張牙舞爪的玉獅子「喵嗚」一聲弓起背跳下床榻。
外間候著的丹秋聽聞郡主動靜,一招手,九個梳單髻的婢女端著水具魚貫而入。
丹秋把帕巾打濕,瞧著郡主光彩罩面,猜是睡得極好,心想這是已經不氣了。
「這一晃眼啊,日子過得真快,又到了喝臘八粥的日子,」丹秋把帕巾放在楚明玥手上,撿著她往日喜歡聽的話說,「臘八粥熬了一宿,依著郡主往年囑咐,少放一半蜜餞,陛下嘗了定是合口。」
一夜過去,丹秋已然從半夏那裡知曉了昨日光華場的事情,別的不說,但是被禁足,自昭陽郡主出生起,二十五年來頭一次。
丹秋原還擔心郡主氣不過,現下一看,瞧不出郡主臉上半分慍色,想是和往常一樣,不捨得和陛下慪氣呢。
楚明玥接過冒熱氣的帕巾捂在臉上,熱敷一會兒,她悶笑一聲,全是自嘲。
她拿下帕巾,面向妝鏡,任婢女們為她梳妝,「本宮喜甜,放兩勺花蜜再端來。」
丹秋挽髮髻的手腕一頓,試探著問:「郡主不和陛下一同過臘八節嗎,那陛下一人……」
楚明玥黛眉輕挑,對著妝鏡偏頭看今日梳的雙鬟望仙髻,漫不經心笑了笑:「九五之尊,膳房還能少他一碗粥不成。」
丹秋當即住口。一行宮女有條不紊為楚明玥上妝。
隔壁膳廳里,半夏張羅著盛粥布菜。
楚明玥今日胃口好,喝下兩碗加花蜜的臘八粥。用過早膳,她讓半夏去司寢局拿今年畫的襖裙樣式,她披著風裘,指揮一眾宮女太監推來整個重華宮的積雪,幾十個人一起堆出足尺高的大雪人。
綿綿不絕的嬉笑聲穿過重華宮緊閉得大門,蕩漾在紅牆雪瓦的宮道里,正巧被入宮給太妃請安的明玉公主聽了去。
明玉公主從銀頂軟轎里探出頭,臉上輕蔑神情盡現,「楚明玥當真肆無忌憚,皇弟明令她禁足思過,不是讓她玩雪,還當是父皇在世時,容她潑天放肆。」
「走,去找楚明玥討碗臘八粥喝。」
銀頂軟轎落地,明玉公主從轎里走出,朝緊閉的宮門去。
宮牆裡邊,丹秋帶著一眾宮人正搬了爬梯要給雪人畫眼睛,而楚明玥因為站乏了已經回屋裡歇著。
重華宮的折月殿裡,楚明玥姿態慵懶倚在圈椅里,殿內無他人,只她的下方,站著掌管修儀的容姑姑。
眼下,容姑姑滿臉惶恐,看向楚明玥的每一條皺紋里都寫著震驚,她被楚明玥的問話嚇得魂飛魄散。
「恕奴婢老耳昏花……娘娘方才是問……」她結結巴巴,無論如何不敢把那二字說出口。
楚明玥輟一口熱茶,放下白玉茶盞,臉頰上那隻梨渦若隱若現。
「姑姑未聽錯,本宮問得就是和離,當做何。」
第7章7、o7
太極宮裡,崔旺帶著三個當值的小太監退到門外,暗色木雕格扇門被關上,門面上塗金的朱雀口吐丹火,傲視天地。
屋內,禁衛領張辭水、大理寺少卿崔司淮躬身稟手行長禮。
宣珩允靠坐在青龍敲頭案後的太師椅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平身,「二位舍了午食過來,是朕交待的事有進展。」
聲音清清冷冷,聽不出情緒。
在這二人面前,宣珩允身上少了平時眾人面前的溫儒氣質,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經心下溢出的冷翳。
只因他們,是宣珩允在朝堂中唯二的心腹。宣珩允也願意放下幾分偽裝,換二人忠心耿耿。
「陛下料事如神。」張辭水先道:「微臣帶著黑衣騎從昨日下午開始守在長公主府附近,半步不離,到子夜過半時,果真有府里人喬裝打扮連夜騎馬出城,往江左方向去了。」
「屬下已命人跟上。」
宣珩允一手撐頭,稍抬眼看過去,「不必跟,讓人回來。」
「不跟?」張辭水還欲再問,一眼看到宣珩允眉心蹙動,露出不耐之色,立時閉口,「是!」
「張領放心,陛下就是要江左搞出大動靜。」崔司淮走到落地的銅金麒麟香爐前,把手貼著爐壁取暖,他在宣珩允面前,膽子比張辭水稍大。
宣珩允掃一眼崔司淮,少年人臉上尚有未褪盡的青雉,又對張辭水道:「朕的七皇兄素來謹慎,黑衣騎一入江左境,勢必打草驚蛇。」
他今日有些奇怪,竟多和張辭水解釋這一句,這讓下邊站著的二人都愣一下,崔司淮甚至把手從香爐上拿了下來,端正站好。
宣珩允曲起指骨在紅松案面上敲了兩下,崔司淮馬上道:「確實如陛下所料,序星宮裡的殘櫻亦出自長公主府。」
崔司淮擅推衍論案,盛名少年,年輕氣盛,十六歲獲帝親批,准其不足歲參科考,摘得探花。
其背後又是河澗崔氏,這樣的少年郎如何不輕狂。
但他挺直的脊背心甘情願為宣珩允躬身長拜,只因這位淡漠少言的帝足不出深宮,卻總能先一步堪破一切,崔司淮心服口服。
「死諫順天府的宮女是皇后,」崔司淮頓了頓,改口稱,「是前皇后自幼帶在身邊的,為逼迫宮女就範,長公主府在序星宮輪值的禁衛里安插一個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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