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崔旺見他不應聲,突然跪地擋在多寶格前邊,就差要以頭搶地,「娘娘已經走一個月了。」
宣珩允眨了下眼睛,動作僵硬,崔旺一聲喊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她已經走一個月了。
對於楚明玥的離去,他生出一種空虛的不真實感,他的耳畔刮著正月十六的風聲,這些風灌進他的腦子裡,捲走他清明的意識,留下一片混沌。
榮嘉貴妃薨逝,元啟帝下旨罷朝百日,六部共同協理朝事,每日奏摺由大理寺少卿一人送往大明河宮。
朝臣稱讚皇帝陛下用情至深,是大情大義之人。
只有宣珩允自己知道,他無法坐上紫薇殿那張騰龍金椅,游離在外的意識讓他困在正月十六,他的眼中,停駐著靜躺在長棺里的人。
那個畫面被刻進他的眸底。
他甚至想過要撬開暗室那口長棺,再看一眼她的容顏,但他拼命制止這個瘋狂的念頭,他怕她不想見他。
兩股意識相背而馳、難於融合,逐漸分裂、各自獨立。
「朕是不是很狼狽?」許久,宣珩允低低長嘆一聲,緩聲問道。
崔旺脊背一僵,小心謹慎回答:「娘娘一直盼著陛下好。」
是嗎?宣珩允低喃,但她生前最後的念想是離開他。
想到這裡,宣珩允突然感到很冷,仿佛有冷風灌入他的五臟六腑,他感到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崔旺抬眼,餘光看見陛下顫抖的指尖,趕緊站起來扶著陛下往床榻走,又朝門外宮婢喊一聲,「快去把陛下的藥端過來。」
宣珩允感到無力,任由崔旺扶著靠坐在床榻上,清醒著的他連進去暗室的勇氣都沒有。
腦海里那個充斥著戾氣的聲音暫時消失了。這段時日,他經常覺得那個聲音在爭奪他的身體。
宮婢端著一碗有著濃郁苦味的湯藥進來,宣珩允瞥一眼湯碗,沒有接,「放下吧。」
宮婢不敢說話,只好悄悄看崔旺,崔旺暗自擺手,宮婢把湯藥放下,無聲退去。
崔旺端起湯碗,試探開口:「熬藥的藥官依然遵照貴妃娘娘的囑咐,給碗底放了兩勺紅糖。」
他沒有把握陛下會喝下湯藥,近日來的陛下,越來越難以揣摩,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陛下像是兩個人,在小書房批閱奏摺時如平時無異,連日宿在暗室不出時,就仿佛是另一個人。
偏執又沉鬱。
崔旺手上一輕,他心裡驚喜,陛下終是把藥喝了。
「傳崔司淮。」宣珩允把空了的藥碗放下。
「這,」崔旺猶豫著,「陛下,現下正是三更天,崔大人恐怕……」
「那就讓馬車等著他睡醒。」宣珩允的聲音,低啞有些蓋過了清越,顯得不耐煩。
「是。」
崔旺收起藥碗告退,退到殿外迴廊上,他喚過來兩個小太監,又一沉思,道:「罷了,你們在這裡好好守著陛下,崔大人那裡,我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