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冲吩咐罢,又喊芷歆过来,凑近深嗅,果然又是那带苦微腥的药香。
他眸色平静,对芷歆道,“回去后,你宫内诸人,除了雯音,一一细查,尤其是司衣熏香的宫女。”
芷歆一愣,已然猜到几分缘由,不由心中后怕冷。
辰良也是一愣,不明所以,正要照办,却想起一件极其重要之事,方才一惊一吓,险些忘记了。
“殿下,内宫传来消息,四皇子明晚便要动手了。”
赵元冲轻笑一声,“明晚?正好,好得很。告诉雁杳,只要盗出赵元珞统领南北衙的手谕即可,其他的。。。随他去吧。”
辰良一一应过,便去了。
陈叔临一直心中奇怪,于是拿过那封密函,与芷歆一同细细看过。
只见其上笔迹缭乱偶有蜿蔓,显是皇帝病时得知大限将至,勉力仓促写成。
上曰:“新君谨记,尔兄元冲,反骨根生,狼性难训,留之必为新朝大患,君暗刺眀杀,不可使其养逾旧年,若不得手。。。芷歆与元冲感情甚笃,赐同府而居,久之,必同毙,可同穴而眠。又,廉王王妃及世子乃谢氏藏孽,已于宫外砚斋殿处置,胡贼谢氏余孽至此已绝,勿再挂心。”
芷歆想起方才赵元冲言行,再细细究来,不由冷汗涔涔。
她低嗅一口,果然觉了那微不可查却诡异分明的药香。皇帝竟令人用此毒熏蒸衣物,另常亲近之人通过鼻息入体,日复一日,致使毒素积累,不知不觉暴毙身亡。
如此说来,皇帝竟早知自己与尧展之间的亲密来往,前次不杀自己却也不是信了自己以命相抵的辩白,而是。。。想借自己之身毒杀亲子!
好个狠毒的皇帝,竟对亲身儿子用如此险恶的手段,若不是今日侥幸看得密函,来日即使赵元冲身登大位,恐怕很快也会神不知鬼不觉死于这毒药之下。
然而。。。赵元冲方才一看便让自己查验司衣宫女,只怕之前也是有所警觉的吧。。。只是仍对父子之情心存一丝幻想,不愿完全相信罢了。
芷歆垂下眼帘,覆上赵元冲冰凉的双手,道,“既如此,你行事。。。便不用自愧了。”
陈叔临静默不语,将密函烧焚了,片刻后只捡了无关于赵元冲的事说道,“廉王妃与赵元信竟是。。。如此才“病逝”的么?”
赵元冲道,“现在想来是这样了,只是没想到元信竟是谢怡训的儿子。”
“圣上多年来不动声色,其城府之深当真可怕。”
“叔临。”
“臣在。”
“你随后叫人搜搜砚斋殿,若找得到尸骨,也好叫人安葬了。”
“。。。是。”
赵元冲话音刚毕,忽听得门外一阵悉索之声,不由一惊,厉喝道,“谁?”
门外瞬时寂静下来,只听一格外清嫩好听的声音答道,“皇兄,是我。”紧接着门掾应声而开,竟是赵芷华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神情平静,却完全不像是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赵元冲淡淡让芷歆和陈叔临离去,也并不显得尴尬。
赵芷华径自打开食盒,拿出几样精致点心放在桌上,对芷歆所去的牙床方向丝毫不感到好奇疑惑,只脆笑着对赵元冲道,“皇兄被禁足,妹妹无能为力,只能亲自做了几样糕点来看看皇兄。”
赵元冲接过尝了一口,笑道,“芷华的手艺又精进不少。”
赵芷华眉眼含笑,“那芷华就替皇兄多做些备着。”
赵元冲忽觉她话中意味不对,刚想开口,便听赵芷华又道,“方才的话,芷华都听到了,二哥尽管去做,芷华不觉得二哥有错。”
“芷华。。。”
赵芷华微笑着像小时候一般缠上他手臂,“三哥不想做的事情芷华不想他勉强自己,若是四哥五哥他们做了皇帝,芷华与二哥三哥只怕再也不能如此宁静了。芷华相信二哥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皇帝。”
赵元冲一怔,完全未料到她这般说辞,却也不免有一些动容,遂爱怜的抚了抚她乌黑的秀,默不作声。
“二哥,可否答应芷华一件事?”
“何事?”
“。。。”赵芷华低头思索一阵,终是将心一横,道,“二哥做了皇帝后,芷华要去北夷和亲,为大周争得数年平静,也好让二哥收整国力。”
赵元冲这下才是完全吃了一惊,膛目结舌,“你。。。”
“二哥,我想去岐夏和亲。”
赵元冲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什么,“你喜欢。。。”
赵芷华微微苦笑,“是啊,二哥,我喜欢他,你说奇不奇怪?”
一时两人沉默不语。
良久,赵元冲拉过她娇小柔嫩的手坐下,叹息着道,“芷华,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赵芷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就在数月前,步落景卓灭了西鹘,屠戮城池,纵容手下奸淫掳虐,杀人放火,连妇孺老幼都没有放过,手法更是残忍至极,毫无人性,便是二哥听了这般消息,也不禁后怕,你。。。还喜欢他么?”
赵芷华起先一愣,很快缓和,道,“三哥也说他不是好人,可我还是喜欢他。”
“你可知道,他并不喜欢你。”
赵芷华眼中蒙起水雾,含着眼泪点了点头,“三哥说他以前喜欢过他大嫂,可是那个女人却骗他害他,还利用他给他下毒,所以他现在身子很不好,他也再不会喜欢其他人了,但是。。。二哥,我这一生也再不会喜欢别人了。”
赵元冲无奈,将泫然欲泣却意志坚决的妹妹搂入怀中,长叹口气,道,“既然你不会后悔,二哥答应你,若你以后在那边过得不好,二哥也一定会接你回来。”
赵芷华恬然颔,偎在兄长身边,笑意寂然苍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