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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頁(第1页)

馬車也不知道行進到了哪裡,巫蘅全身不自在,心裡又驚疑,有句話忍不住說了出來:「你既已答應了放我離開,現在這樣算什麼?」

謝泓眉心泛起淡然的水紋,「什麼答應了放你離開?」

分明是他寫的字,巫蘅認得是他的字跡,她疑惑不定地看著他,也從他懷裡掙了出來。

她閉眸深吸了幾口,安靜下來的車廂之中,巫蘅伸手撥開側面的簾,原來這時已經進城了,她坐回來對謝泓說道:「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她的疏離讓謝泓攢起了眉宇,巫蘅的衣襟里還戴著他贈的那枚暖玉,她用紅繩仔細綁了日日戴在脖頸上,眼下也摘了下來,謝泓蒼白的臉一瞬間多了分驚訝和慘然,巫蘅把玉塞到他手心裡,餘溫猶在,可謝泓只感覺到無邊冰冷。

「這枚玉佩,我想我還是配不上它,完璧歸趙罷。」

巫蘅說這話的時候,看不出絲毫的強迫和不情願,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看到謝泓幾乎碎裂的目光時心底有多痛。

他像是用了很久,才意識到這麼一個事實。

風捲起雪花,順著巫蘅撥開的簾吹入數朵來,綿綿灑灑的。膝頭冰涼入骨。

他手裡握著那枚暖玉,一指一指地開始泛白,眸光幽微地冷下來,可是巫蘅也沒有絲毫退意,他一直盯著她,直到最後,他自嘲地笑:「巫蘅,我是不是就是你眼中的笑話?」

巫蘅沒有說話,謝泓猛地把那枚玉佩摔了出去,沉聲道:「停車!」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謝泓噙著笑,手指徐徐撫過她的唇,巫蘅一陣戰慄,他笑:「我把它扔了,巫蘅,現在恐怕很難把這句話收回去了。」

巫蘅想說,我不會收回去,可是在他這樣清雋而哀傷地注視之下,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泓驀地臉色一冷,他抽開手指走出了馬車,寬大的袖擺隨風拂開。

他還是記憶里那個白衣郎君,可是半年已過,原本還有一二分稚氣的面龐也變得成熟了許多,巫蘅對他心有愧疚,跟著慢吞吞地跳下馬車。

雪地上安靜地躺著一枚暖玉。

他在她身前,卻只留下一個背影。

巫蘅屏息走上去,對他施了一禮,前後的部曲圍在不遠處,最怒的莫過於謝同,當然其他幾位也老早不待見她了。

謝泓恍若未覺。

她喚他,「謝郎。」

他轉身走過來,擁著雪白狐毛大氅,臉色不見半點紅潤,但這樣風華無雙的男人,他幾時為誰低頭過?巫蘅的心底湧出一股徹骨噬心的愧疚。

「是因為桓瑾之?」

他逼迫的眸光一派深黑,濃重得宛如一筆墨跡。

他到底還是介意的吧,巫蘅蹙了蹙眉梢,她身上披著他的一件袍子,她以指尖扣住了袖口,點頭。「是。」

「你竟然——」謝泓簡直恨極,他轉過身去,背著巫蘅胸口急促地一陣起伏,這個過程漫長遙遠,許久之後,她只聽到他清淡如水的微帶冷漠的聲音,「你意已決,我不逼你。巫蘅,這是你選擇的,我只願你永遠不要後悔。」

巫蘅咬牙對他道歉,抹著眼淚朝無人的街市外狂奔去。

「郎君——」

謝泓一人孑立繁華空巷之中,那背影恁的蕭索荒涼。

他動唇,對走來的謝同微笑道:「她竟然覺得,我會信了她和桓瑾之……原來我是這麼不值。」

謝同親眼看到他唇邊一縷蜿蜒而下的猩紅的血跡,從優雅上揚的唇角沿著下頜,滴入蒼白的積雪裡,融開淺淺的淡粉……

這場病來得快,去得卻慢,等到完全好時,已經到了初春時節。

謝泓還是那個耀眼的烏衣子弟,他一如既往地受到萬人擁躉,巫蘅聽到無數碎語閒言,說他一己之力撩動前秦後秦之戰,半年找到了不可計數的銅礦和鐵礦,在戰亂,兵器稀缺,他找到的這些無疑是陳郡謝氏的又一強有力的臂助。

這些傳說是不是真的巫蘅不知道。

只是從謝泓回來之後,那個意氣飛揚,愛促狹、愛折騰人、愛使絆子腹黑陰險的少年謝輕澤,似乎淹沒在了哪一處,回來的只是一具待在謝家足不出戶的空殼。

她還聽說,因為謝泓已經鮮少出門,那群傾慕他對他有意的小姑們,最近恨她可是恨得切齒拊心,攪擾得巫蘅也不敢隨意出遊了。

玉佩已經還給他,但是謝泓不知道的是,他的那件長袍被她永久地珍藏了起來。

韜光養晦了月余,巫蘅終於精神氣大好了起來,王嫗在院子裡翻曬著過冬時存留的藥材,水盈在廚房生活,水秀幫著打下手,柳叟在後院洗馬,日子還是平平淡淡有條不紊的。

她撐了撐懶腰走過去,「悶在府里,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女郎難道忘了,先前睡在府里,半夜也被人劫走一事?出去可更加危險。」王嫗每逢說到此事就覺得納悶,她覺得那群人到並非真正的惡意,好像是猜到謝泓會途徑那裡,刻意把巫蘅扔在那兒等著謝泓來拾的。

「那王嫗你跟我說說,近來建康城裡可有什麼事?」巫蘅想她既然不便出門,不妨就聽王嫗說些外頭的事情,也好解乏。

王嫗想了想,甚是為難地反問道:「女郎莫非忘了,明日,是謝十二郎的及冠之日。」

巫蘅怔了一怔,算算日子也的確是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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