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的掌柜仍有些惊魂未定,擦了擦额上被吓出来的汗,方迟钝道:“先前这乞儿躺在门外,小人看他面色不济,以为他是腹中饥渴,便让小七给他端些茶水点心去吃。却没想到小七不过刚靠近他,就被他打了一掌,而后这乞儿便发起了狂四处伤人。所幸燕司事来得及时,否则恐怕要酿成大祸。”
燕回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身后人群,目光凝住先前出言的那名医馆郎中,问道:“方才是你说此人患了时疫?”
未料到自己随口一言竟被她留意,郎中心下微慌,只能硬着头皮道:“这……小人也不敢肯定,只是这乞儿所表现出来的病症与两月前杏花村所犯时疫的村民极为相似,因此小人才有此一言。”
“未定之言便如此宣之于口,若造成大患,你可知是何罪过?”
不轻不重的话语声淡淡落下,年岁尚浅的郎中面色霎时涨红,嗫嚅了几下唇,方躬身一揖。
“小人知错!”
见他态度尚可,燕回也并未追究下去。
“念在你是无心之失,此次便既往不咎,往后还望谨言慎行。”
现场经过已了解清楚,她令下属疏散人群,将茶楼一切损失记录在册,随即便欲把乞儿带回监察司再行审问。
而她不过方靠近几步,却见本就狂躁不安的人忽然面色痛苦地仰首高吼一声,一阵气劲爆开,捆缚于此人身周的绳索当即被猛然挣断,夹杂着血腥气的掌风随之一掌拍来。
燕回眸光一凝,抬刀挡下一击,正欲如先前一般制住乞儿双手,而拍来的一掌却倏然变作爪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刀鞘,另一手遽然打向她心口。
她反手便要迎掌去挡,而持刀的手却微不可察地一顿,令她抬起的手慢了半步。
劲风袭来,沾满鲜血的手眼看便要打上她身前,危急之时,一阵破风声自左右两侧同时响起,一条银色软鞭似长蛇般卷上乞儿手腕,将他拍出的手牢牢定在原地,三枚金针便在此刻齐齐扎入乞儿胸口。
原本状若癫狂的人身躯一僵,登时如卸了力一般软倒在地,唯余发红的双目仍是失神地望向天际。
燕回按着手腕缓缓收了刀,低眸看向乞儿胸口那几枚细如毛发的金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药王金针?”
于习武之人来说,药王金针珍贵无比,据传只要有人手握金针,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药王谷都会倾尽全力替此人救回一命,可谓是武林中人的一道保命符。
而当今世上,有资格使用药王金针之人,除了避世于药王谷不出的谷主沈槐梦以外,便只有她的嫡传弟子,被江湖众人奉为灵素神医的秦家小姐,秦知白。
惊讶声四起,一片喧杂中,一道素淡身影自道旁马车内走出。
那是一名戴着帷帽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松霜绿外裳,腰佩药囊,白纱掩面,令人无法得见其真容。
四周一片狼藉,而一步步行来的身影却似松下云鹤,孤清沉静,仿佛将满目杂乱俱都遮蔽过去。
“秦姑娘。”燕回唤道。
秦知白行至乞儿身前,取下金针后,喂他服下了一粒药,“将他双眼蒙住,带至避光处,约一个时辰后自会慢慢苏醒。”
带至避光处,莫非此人畏光?
燕回眉目微凝,依言照做,令手下寻来了一条黑色系带将乞儿双目遮住。
不多时,就见方才还狂躁暴戾的乞儿在遮住双目后面上神色逐渐平静下来,紧绷的四肢也慢慢舒展开,再不似先前躁动不安。
见此法果然奏效,她着人将乞儿带走,回身向女子拱手一揖。
“多谢秦姑娘相助,只不过此人症状蹊跷,我心中仍有些疑义,如若秦姑娘不嫌叨扰,待审过此人后,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秦姑娘。”
秦知白并未推辞,“燕司事自可来楚家寻我。”
再一颔首,两人就此拜别。
头戴帷帽的女子自人群中返回马车旁,一只纤长白弱的手自车帷后伸出,似要扶她上车。
她眉目微垂,只虚虚搭了伸来的手一把,在上了车后便松了开,而后身影隐没于车帷之后,再看不见。
车轮滚动,嘈嘈声徐徐远去。
直至马车驶过长街拐角,围观众人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私语声响成一片。
“方才那是秦神医吧?”
“这般出神入化的医术,定然是秦神医!”
“听闻秦神医与新婚夫君毫无感情,不过是为了保全秦家才被迫嫁与此人,看来果真如此。”
“如此佳人,真是可惜可怜。”
一阵慨叹声落下,围拢的人群终于渐渐散去,河畔还归平静。
茶楼外,手执银鞭的少女收了软鞭,看着马车走远的方向,透亮的双目中眸光闪动。
秦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