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轩?”
“什么宣?”
“车字旁的轩,怎么样?”
肚子已经很大的吴书净看着陈青筠,笑了。她摸了摸陈青筠的头,说:“这个名字不好听。”
陈青筠笑了笑,说:“那听你的,别叫陈晓春就好。”
那时书净抱着他,亲吻着他的脸。他轻轻地亲了亲书净的嘴唇,用手挡住她的双眼。
有时候他会觉得,书净什么都知道,就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于日复一日的这样的生活而言,书净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真实。
可是就连这样的真实,他可能都要握不住了。
书净的咳嗽令人心惊。陈青筠记得那天医生拿着书净的肺部cT片子,含糊地说,可能不是太好的东西时,他还听不明白。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肺炎吗?”当时的他还以为书净是新冠感染后拖太久了,变成了新闻里说的白肺之类的。
“不太像肺炎,你看,她的肺里一团一团的白色的球,看到了吗?这些地方本来应该是黑色的。”医生指给陈青筠看。
“那是什么?”
“很像播散的肿瘤,但是要进一步检查,看看原病灶在哪里。”
陈青筠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听明白,原来医生说的意思是,肺部那些一团一团的不该存在东西,可能是转移的癌症。
书净立刻就被安排住院了。可是书净的妈妈没办法照顾书净,因为陈子芹需要有人全天候的照顾。陈青筠好不容易请了一天的假,他想陪书净住院检查,书净却说:“你去上班吧,你不上班一天,我们的收入就少一天。”
陈青筠在一个民营互联网企业做程序员,带着一个小组,待遇虽然比一般岗位高一些,但是工作强度非常大,总是在加班,就连周六日也经常被叫回去,事实上他能够请一天假已经很勉强了。
如果长时间请假,因为他岗位的性质,虽然不会明面上被开除或者调岗,但实质上很可能会被人替代。
可是他们不能没有钱,陈子芹的干预,每个月花费2万左右,而且书净接下来很可能还需要很多的钱治疗疾病。
书净生病时,他们两个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书净的病能不能好,而是陈青筠不能失去工作,家里不能失去收入,真的太讽刺了。
“我去申请远程办公。”
“不用,你在这里办公,工作做不好,万一要陪我去做什么你一时陪不了,又会愧疚,还不如去公司。我现在能走会跳的,根本没有什么。”书净在听到自己的病情时,表现得非常冷静,她什么情绪也没宣泄,还对陈青筠说:“没关系,医生说现在的癌症都像慢性病一样,只要长期吃药就没事了。”
医生并不是这么说的。陈青筠看着书净,没有反驳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会死的,我要活得比子芹还久。”书净看着病房的窗外,窗外已是盛夏,高柳蝉嘶,万物勃。
陈子芹诊断后的一年,康复进展缓慢时,有一天,子芹洗澡过后在床上光着身子跳跃,书净看着她说:“我一定要活得久一点,比女儿活得长,活到一百岁,这样她就到死都不会被人欺负了。”
陈青筠当时没有说话。书净只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要他回答。
陈青筠离开病房时已经是傍晚了,他请的一天假就这么结束了。他要回家,接替岳母,在夜里带陈子芹任何人带陈子芹的时间长了,都会变得非常无力和抑郁,而书净一个人坚持了两年。
书净怀孕时,他们在属于自己的新房子里,描绘的那张蓝图对他人微不足道,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切的蓝图,在子芹被诊断时,已经被撕毁了。陈青筠曾经想过,命运还能就此更坏吗?也许这么糟糕以后,日子会好过起来吧?也许子芹可以一天天康复得更好,也许有一天他们能从这样工具般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书净能够回到她喜欢的工作岗位去吧。
书净尽了一个母亲能够做的所有努力,书净还总是向他道歉。
“青筠对不起,是我们家基因的问题。让你的生活变成这样了。如果当时我没有要和你在一起,你就不用承担这些。”
书净说,她的舅舅,也是郑南轩的舅舅,无疑就是一个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患者。但是他很幸运,他智商很高,出生在只要看学业成绩就能获得工作和社会地位的时代。
可陈子芹没有那么幸运。她病得那么重,智商也很低下。
原来命运是可以这样的,在低谷以后,还有更深的悬崖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