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贄的言論太過離譜,大儒們都懶得去批判。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有人說牛頓力學是假的,物理學家會站出來否認嗎?對理學家而言,說太極不存在,就等於說牛頓力學是假的!
而趙瀚提出「格位之論」,可看作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
若是傳播出去,大儒們會炸鍋的!
一些大儒,可能欣喜不已,主動接納並完善格位論。
一些大儒,可能暴跳如雷,不惜一切代價,對趙瀚進行攻擊。
「晚生既然敢說話,就不怕說話之後被人指摘。」趙瀚面帶微笑,凜然不懼。
蔡懋德也笑了,笑得很開心:「格位論傳到江南,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風浪。下一任江西督學,若是個做學問的,可能會提攜你,也可能會打壓你。明白嗎?」
「晚生明白。」趙瀚說道。
蔡懋德說道:「既然你不肯拜師,那我贈你一個表字如何?瀚,浩瀚也,不若字『浩然』。雖不能保你一世,卻能保你一時之全。」
督學若是賜字,那麼在其任期之內,江西儒生不會輕易攻擊趙瀚,否則就是在打蔡懋德的臉。
「長者賜,不敢辭,多謝督學栽培。」
趙瀚拱手致謝,繼而又說:「晚生也給自己取有一表字,今後行走於世,可能會更改過來。」
蔡懋德有些生氣,又有些好奇,問道:「你給自己取的什麼字?」
趙瀚回答道:「濯塵。」
「哪個濯?哪個塵?」蔡懋德問。
趙瀚說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之濯。『無將大車,維塵冥冥』之塵。」
蔡懋德頓時愕然,復又大笑:「哈哈哈哈,後生可畏也!」
笑畢,蔡懋德站起來,整理衣襟,端正作揖:「你既已立心立志,此心志又博大艱難,務必百折而不撓。」
「雖九死而無悔。」趙瀚說道。
瀚,即有浩瀚的意思,也有清洗的意思。
《無將大車》是描寫勞動者憂患苦難的詩,勞動者推動大車,塵土遮天辟日。勞動者看不清前路,摸不清方向,百病纏身,終日疾苦。
濯塵,有革除己身污垢,保持靈魂高潔的意思。
濯塵,也是為勞動者蕩平污塵,為勞動者清除障礙,為勞動者引導方向!
這個勞動者,又可理解為士子、世人、天下萬民。
「趙濯塵,趙濯塵,」蔡懋德反覆念了兩遍,揮手說:「去吧。」
「晚生告退。」趙瀚拱手離開。
蔡懋德喃喃自語:此少年之志耶?理學耶?心學耶?實學耶?
明末的學術思潮,主流是批評朱熹、批評王陽明,正本清源探尋孔孟之道。主張儒學不能脫離實際,提倡儒學必須經世濟民。
這叫做「實學」。
不管具體做得如何,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東林黨是高舉「實學」大旗的。
但是,東林黨又人員構成複雜。
一些人捨棄理學,探究真正的孔孟。
一些人修改理學,認為朱熹是正確的,只不過被後人搞歪了。
蔡懋德也是東林黨,他正試圖修復心學,認為王陽明是正確的,只不過被徒子徒孫曲解了。
待趙瀚離開房間,蔡懋德提起毛筆,引用格位之論,要寫一篇震撼心學諸派的大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