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非一個激靈坐起來,慢慢清醒後,他聽到了廚房的嘈雜聲。
蘇風眠沒有一個人走——他確認了這點。
「喂,溫楠,你今早在醫院嗎?」蘇風眠將揚聲器打開,騰出兩隻手去做早餐。
「在的在的,你吃完早餐來一下,醫生說有些事情要交代和確認。」溫楠語氣有些著急,「我也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你媽媽的情況你比我了解些。」
「哦,那我想問一下,那個保姆你怎麼安排了?這幾天我媽不在家就讓她……」
蘇風眠話沒說完,溫楠就打斷說:「這個,老蘇啊,這件事是我不對,你媽媽她其實把保姆辭掉了,但是她不讓我告訴你,就……真的對不起啊。」
蘇風眠手頓了幾秒,沒有回話,直到溫楠又說:「總之你先來吧,我在醫院等你。」
溫楠掛了電話,廚房裡只有煲湯的鍋不斷湧出氣流的嘶嘶聲。
蘇風眠沒有想過她母親會辭了保姆,他想不到理由。
但是他知道年過七旬的母親一個人在那個屋子裡生活會很孤獨,蘇風眠知道,是因為他自己一個人在北方生活也很孤獨。
溫楠告訴自己這件事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責怪,不是怪溫楠,而是怪母親。
從小到大,母親都不會對他的決定給出任何肯定,做什麼事也不會和他商量,永遠的專制,對他和他父親都是專制,儘管這種專制里有愛的成分,他依然無法認可。
因此蘇風眠和他母親關係並不親密,遠比不上他和他父親。
「嘶——嗒」,湯鍋的安全閥不再發出聲響,安靜了下來,湯煲好了。
蘇風眠還沒有回過神,伸手去夠鍋蓋時,被另一隻手截胡了。
「小心燙!」季知非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身邊的,他及時地握住蘇風眠的手腕,讓蘇風眠避免了一次燙傷,「我來吧,你手臂還有傷。」
蘇風眠讓開半個身位給季知非,季知非又借著身高優勢,左手好像很自然地搭上他的右肩,食指點了點他的太陽穴:「腦子也不清醒。」
蘇風眠愣在原處,如果季知非多看他一眼,應該能看到他耳尖赤紅的樣子。
好在季知非沒有,他用厚布捂住鍋柄,旋開後白霧蒸了上來,蘇風眠看著他,在白霧裡一絲不苟的樣子,似乎對待的不是普通的早餐而是什麼醫學器械,生怕出了錯。
隨後他們都能聞到香味,蘇風眠煲的是骨頭湯,打算作為早餐就著外頭剛買回來的饅頭喝一些再打包給母親的。
「好香啊。」季知非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拿碗來吧。」
蘇風眠滯了兩三秒才去端兩個碗給季知非,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和很多年前一模一樣,如果說有變化,那只是變得更刻骨罷了。
他想擁有季知非,但不是以任何朋友的身份。
現在這個身份讓他比單純的期待落空更痛苦煎熬。
吃早餐的時候,蘇風眠始終保持沉默。
他原本以為季知非會陪自己來家鄉,會陪自己做這麼多事情,會很容易滿足。
可事實上,他沒有,非但沒有,他總覺得,這段曖昧不清誰也不說破的關係太像以前讀書那會兒了。
他開始不清楚季知非的目的是什麼,也不清楚季知非做這麼多到底想要什麼。
「我們什麼時候去醫院?」季知非吃完後,問蘇風眠。
蘇風眠說:「現在。」
「哦,那我把碗洗一下就走吧。」季知非站起身說,「我順便叫個車。」
「你坐下吧,你是客人,我來就好。」
季知非聽蘇風眠的語氣有些冷淡,猶疑地放下勺子,試探性地說:「那我去給你媽媽裝湯。」
「。。。。。。嗯,好吧。」
蘇風眠還是頂不住季知非的好意,他知道這樣潑冷水會讓接下來的幾天相處變得無所適從。
他們坐上了計程車,沿途也不說話,季知非提了幾句關於天氣的事,蘇風眠只平靜地發出了幾個音節。
這一路上,蘇風眠還是抑制不住地去想,到底要怎麼面對季知非。
昨晚季知非說的是,重認識,可蘇風眠頭腦發熱結束後,始終發覺自己做不到重認識——準確來說,是做不到重認識後依舊保持比較親密的關係。
到了醫院,蘇風眠整理了一下心情,去到了母親所在的住院部,季知非也跟著他。
「欸,你來了。」溫楠見到了蘇風眠,揮揮手和他打招呼,便朝門口走了過來。
這是集體間,不止一個病人在這個大室住院。
季知非本能反應是數一下床位有多少,又觀察了蘇風眠母親所在床位,緊挨著的鄰位都是會一直咳嗽的老人,這並不利於他母親病情的恢復。
或許是小醫院裡床位緊張,因此這裡的病人並沒有按照嚴格的住院標準去分類,而是集中在一間屋子裡,走道也挺亂的。
他不作聲,默默地站在一旁聽溫楠說話。
聽完以後,他瞟了一眼蘇風眠。
他知道病情並沒有想像中的明朗,甚至可以說,很糟糕。
「所以說,我媽本來應該進行手術,但是她身體條件不允許嗎?」蘇風眠問。
「對,這是報告單,」溫楠遞給蘇風眠,「她老人家本身就有腎結石,再加上併發症,現在腎功能衰竭,醫生說,現在的情況,既不能去做結石手術,也不能用一些副作用比較大的藥,只能調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