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沒有下很大,但是持續了很久,葉傅軼把車開回醫院的時候,足夠讓汽車完全地淋濕了。
他突然想起其實很久沒有洗過車了,趁著這次下了雨,汽車徹底髒了,他把車開進醫院地下車庫,打算把車沖一次再回去值班。
他內心異常地平靜,哪怕乘電梯上樓拿桶,一路上遇到了好幾個護士和實習生和他打招呼,他也笑著回應。
「葉醫生。」葉傅軼正提著空蕩蕩的水桶往一樓的洗手間走去,聽到了有人在叫他。
葉傅軼回過頭,看見了不那麼想看到的人,季知非。
「有什麼事嗎?」他勉強地拉起嘴角維持一個比較體面的微笑,他不想讓季知非感覺到自己心力憔悴。
「沒什麼事,和你打個招呼。」季知非瞟了一眼他的水桶,「洗車嗎?」
「是,剛下雨了,車子也髒了,順帶洗一下。」
「洗了還會髒,這幾天持續降雨。」季知非看一眼窗外,「這不是還在下嗎?」
葉傅軼有些不耐煩了,他握著提桶拉環的手不自覺地加大了點力氣:「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要不是他的道德素養不允許,葉傅軼覺著自己此刻被一堆破事困擾著的狀態足以讓他對季知非訴諸武力。
季知非倒也沒有拐彎抹角,他看著窗外逐漸暴戾的大雨,低聲說了一句:「別再去找蘇風眠了。」
葉傅軼眉頭皺了一下,他不明白為什麼季知非會說這句話。
他只知道眼前這個穿白大褂的人是蘇風眠以前的大學同學,可就算是同學也不至於干涉到這個地步。但是他突然想起蘇風眠之前的行為和神態,特別是不記得哪一天在商場裡見到季知非那次,那天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蘇風眠看季知非的眼神,說不上是留戀,但也算得上目不轉睛了。
他每一次見到季知非都不太自然,不自然得不像認識了很多年的老同學。
「和你有關係嗎?季知非。」
季知非沉默半晌,他知道蘇風眠和葉傅軼的事和自己沒有半分錢關係。
這一周以來,他以狐狸狗的身份和蘇風眠聊了很多,蘇風眠幾乎是三句不離葉傅軼這個人——但是如果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在微信找他,他看起來正常得根本不像失戀的人。
他不知道原來在蘇風眠心裡葉傅軼會這麼重要。蘇風眠越是和他說葉傅軼,他越是心裡堵得慌。
堵太久了,他甚至想和葉傅軼坐下來面對面聊聊,聊什麼他也不知道,只是想看看蘇風眠喜歡的人,自己卻討厭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今天上晚班吧。」
「是。」葉傅軼更疑惑了,也更加煩躁。
「我也是,下班了去吃個宵夜?」
葉傅軼一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就在嘴邊險些說出去了。
「只要不太晚。」他還是答應了。因為答應的解釋成本比不答應的解釋成本低,他已經沒啥力氣去和人爭辯,過段時間估計要和何殷唇槍舌戰談協議和財產分配。
「多謝,那下班後大排檔見。」季知非可算是離開了。
葉傅軼離開以後,蘇風眠簡單地把辦公桌收拾了一下,那支紅筆的蓋子原來掉到了常年不用的陶瓷杯里,裡面落了很多塵,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掉進去的。但是生活里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一直都很多,比如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變成破壞別人家庭的人。
他盯著筆蓋發呆半晌,被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嚇了一小跳。
手機屏幕上大大的「媽」字,他馬上接了起來。
「喂,媽。」蘇風眠又離開了辦公室,走到外走廊,發覺外頭已經下雨了,下得很突然,他以為看得到晚霞的一天是看不到雨的。
「馬上清明了,你今年有假吧?」手機那頭的聲音很蒼老,光聽聲音就能想像出一個牙齒已經咬不動爛蘋果的老嫗孤零零地坐在電話機旁邊,雙手握著電話給兒子打電話的場面。
蘇風眠已經兩年多沒有回家了,沒有再回南方。
幾年前父親去世後,他不知道他母親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瘋狂地給他介紹對象相親。
她說,家裡需要一點喜事沖沖悲。但是蘇風眠只覺得荒唐,剛失去父親的那種沉重讓他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興致——尤其是父親就在自己的手術台上搶救無效離開。
他和母親日日夜夜地爭吵。最後忍無可忍,明確表態自己不會結就離開了那個成長了幾十年的城市。
這幾年也有和她聯繫,並且比起初一年幾乎沒有聯絡要好多了,隔三岔五,逢年過節,老人家會來一個電話。
蘇風眠說:「有假,但是應該不會回去了,我帶高三,他們快高考了。」
「哦。。。。。。但是你已經很久沒有回來掃墓了,你爸爸,應該也想見。。。。。。」
「媽,」蘇風眠打斷他母親的話,事到如今他還沒有辦法完全放下當年的事,縱然對母親沒有了怨念,但是對父親去世的愧疚還是像駱駝刺一樣布滿了他心裡的荒原,「我,我過幾天打點錢過去,你記得看看到帳了沒,到了就打個電話給我。」
「我說了我不缺錢,我這什麼都有。」
「你不缺錢,人保姆總要收工資吃飯的。」蘇風眠無奈地說,「還習慣嗎,她做飯對不對胃口?」
去年年末,蘇風眠漲了工資後就給他家老母親請了個專門做飯掃地的保姆,托當地的朋友請的,他也不知道母親到底適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