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狗給您發來一條消息」。
蘇風眠反扣手機,屏幕的亮面被掩埋在被子裡,他困意很深,只想睡覺。
但是隔了幾分鐘,手機又震動了,在他手心,像一群落在掌心的蜜蜂。
他只好坐起來,拍拍臉,看一眼狐狸狗的消息。
狐狸狗:睡了?今天過得怎麼樣?
只有一條消息,不至于震動兩次,他打開微信,發現是季知非發來了消息。
季知非:過幾天我再去看看蘇落崎,今天打擾了,好好休息吧。
和狐狸狗的時間差不多,蘇風眠沒有猶豫,先回復了季知非:不打擾,菜也是你做的,她的東西也是你買的,有空請你吃飯吧,上次那一頓飯我還沒有請回。
季知非很快就回復了:嗯,我這周三有空。
蘇風眠:那周三你來我家吧,我帶學生不方便出去吃,我給你做飯。
「我給你做飯」。
季知非看到這一句話,手不禁握了握,細細的血管紋路從他手背上突起來,季知非也不知道自己其實笑了。
他回覆:好。
「季醫生,a區六房的三號床病人找你。」護士敲了敲值班室的門,「她說她還是感到不舒服。」
第21章
季知非迅給蘇風眠回復一個單字「好」,就趕去了病房。
a區六房三號床的病人是一個披散著長捲髮的女人,季知非突然被通知回醫院,也是因為這個女病人。
季知非再次趕到病房的時候,女病人並不在這裡,現在是半夜,季知非看見她床頭柜上撒了滿桌子的藥丸,皺了皺眉,他明白了她在哪裡。
他不著急去找她,將白色的藍色的藥丸攏在手心,重裝入藥瓶里,又把她柜子上花瓶里殘敗的粉色百合取下,出病房時順手丟進垃圾桶內。
病人的周圍環境很重要,如果有殘花敗柳,會影響他們的心情。季知非在處理這點問題上,算得上細心。
沒過多久,他就去到了住院大樓的天台。
在這座北方城市,冬天格外的冷,尤其是夜間,天台上的風肆掠過掛在天台架子上的換洗被單,吹成白色的波浪,一漾一盪的。
穿過這一陣波浪海,就可以看見女人站在天台欄杆旁,倚靠在那裡,捲起來的頭髮被風吹得很亂。
季知非不是第一次在大半夜來這裡找她。
「天冷,快回去。」季知非站在她身後十步路左右的地方,對女人說,「除非你想明天進重症病房後天找人收屍。」
女人搖頭,她穿著單件的病服,沒有穿大衣。
女人很瘦,醫院均碼的病號服就像被子掛在欄杆上一樣掛在她身上。
因此她的身上也飄著白色的波浪海。
「我不回去。」她轉過身,病號服左胸口繡上了「宋嬌眉」三個字。
黑暗裡,季知非看不清宋嬌眉的表情,他讓自己儘可能地冷靜地面對眼前這個病人。
「你想怎麼樣?」季知非說,語氣有點居高臨下,「你父母給你砸錢是來治病的不是來讓你跳醫院住院部的樓。」
「我不會跳下去啊。」宋嬌眉笑了笑,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別這麼凶,你過來。」
宋嬌眉在一年前住進來,期間嘗試自殺了一次,她當時選擇的自殺方式就是跳樓,自殺失敗的原因是季知非給她勸了回來。
所以季知非許多個被通知回醫院的晚上,十有八九是因為宋嬌眉身體不舒服,很多時候值班的年輕醫生伺候不好她,值班護士只能喊季知非。
季知非沒有過去,宋嬌眉只好收回了手,她用一種果然如此的語氣說話,柔軟卻輕浮:「我知道季醫生看我永遠是看病人,是因為我的生命期限太短了,所以季醫生連一個手掌心都不給我。」
「你想怎麼樣?」季知非從蘇風眠那兒過來,並不快活。
「果然一個男人如果不愛你他會比誰都冷漠。」宋嬌眉說,只穿了單薄衣服的她已經感受到了寒意,肩膀在發顫,牙齒也是,所以一句話被顫成很多個音節,就好像幀數不高的電影,「抱我。」
季知非站在原地,僵持幾秒,利索地把羽絨外衣脫下來,丟過去,宋嬌眉接住之後,他就離開了。
他走開的時候,要穿過白色的被單海洋,宋嬌眉在他身後說了很多話,季知非也沒有停下來。
只能在樓梯口聽見宋嬌眉在哭,哭得很大聲,哭給他聽的。
不過季知非知道她已經不會跳下去了,這就足夠了,他當醫生當到這個份上,就已經足夠了。
如果蘇風眠沒有回到他的生活里,他可能會對宋嬌眉更好一點,可能會陪她多吹一會風,但也僅此而已。
就像蘇風眠沒出現的那段歲月,他對每一個求愛的女人都很好,有距離的好,以至於在拒絕了人之後,女人容易產生一種羞恥感,伴隨著惱怒,所以他在感情上的風評持續低靡。
這好像就是他對待喜歡自己的人的方式,其實當年他對蘇風眠也不過是如此。
但是宋嬌眉和他關係不太一般,季知非在她之前沒有試著對一個女人可以好到給她自己的衣服,會願意在晚上趕到醫院看她幾眼——並且不完全是以醫生的身份。
季知非認為這種是好意不是愛意,是善意不是情意。
宋嬌眉是他認知範圍內,身世真正淒涼的人。